“雨宫教授,”赵知明教授的声音因为激动而略微提高,
他指着身后那台还在静静运行、屏幕上显示着清晰干涉条纹的实验装置,
“您的思想实验,我们成功复现了,结果毋庸置疑。
但正是这确定的结果,带来了最大的不确定!
我们最大的困惑在于——一个孤立的、作为粒子被发射的光子,在仅有两个可能路径(左缝或右缝)的情况下,
究竟是如何产生这种只有‘波’的特性才能解释的干涉图案的?”
他深吸一口气,连续发问,语速飞快:
“它难道能像神话中的分身术一样,同时穿过了两条缝隙?
如果它只通过了一条缝,那另一条缝的存在为何能影响它的行为?
这无法理解的‘干涉’,究竟发生在哪里?
是和什么发生了干涉?
难道真如您在直播中大胆假设的那样,存在一个我们无法感知的‘平行世界’,
那里的‘另一个光子’与我们的这个光子发生了超越时空的相互作用吗?”
这一连串的问题,如同连珠炮一般,不仅代表了赵知明教授的个人疑惑,也凝聚了在场所有物理学家,
乃至这个世界初次面对“波粒二象性”深层含义时所产生的认知冲击和哲学困境。
实验室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杨主任和雨宫家的成员,
都聚焦在了陈礼身上,等待着她如何回应这个撼动物理学界根基的终极疑问。
陈礼在三位物理学界泰斗那混合着殷切期盼、学术好奇乃至一丝审视的目光聚焦下,陈礼感觉自己的后背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针在轻轻刺扎。
她这个凭借“前世”记忆和一点点直播巧合而被推上神坛的“雨宫教授”,此刻深切体会到了什么叫“盛名之下,其实难符”。
一旦开口,自己这个半吊子恐怕立刻就会在这些真正的专家面前原形毕露。
她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拼命搜刮着前世作为社畜和宅男时,从科普文章、影视作品甚至网络段子里看来的、那些关于量子力学的零碎知识。
“波函数坍缩”、“不确定性原理”、“薛定谔的猫”、“上帝不掷骰子”……
这些词汇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过,但每一个都像是悬浮在空中的楼阁,知其然,而完全不知其所以然。
她甚至无法清晰地向人解释“波函数”究竟是什么,更别提应对眼前这几位思维缜密、逻辑严谨的顶尖学者了。
任何试图空谈理论的举动,都无异于自取其辱。
就在这巨大的压力几乎要让她的优雅笑容凝固时,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照亮了她的思绪——
既然我是靠实验“出道”的,那么现在,最好的防御(也是最好的进攻),依然是实验本身!
用无可辩驳的实验现象来说话,让仪器和设备成为我的“代言人”,
这远比我自己在这里绞尽脑汁、生搬硬套那些半生不熟的理论要可靠得多!
心念电转间,陈礼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与正式,
她迎向三位教授探询的目光,用一种引导性的、而非直接给出答案的语气说道:
“诸位教授,我们在这里进行任何理论上的推测和争论,或许都为时过早。
既然实验现象本身提出了挑战,那么,我们为什么不尝试……直接去‘看’一下呢?”
她刻意停顿,观察着三人的反应。
“去看一下?”李静云教授双手抱在胸前,眉头微蹙,实验学家的严谨让她对任何未经严格定义的词汇都保持警惕,
“雨宫教授,您的意思是……?”
“观测!”赵知明教授的反应最为激烈,他猛地一拍大腿,眼中迸发出极度兴奋的光芒,声音都提高了八度,
“对啊!我们可以加入观测设备!
用一个高速、高精度的摄像头,直接去拍摄、去记录每一个光子,看它到底是如何穿过那两条缝隙的!
是左是右,还是一分为二?让事实来说话!”
这个提议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入巨石,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哈哈哈!妙啊!妙啊!”
一直沉稳的杨振庚教授也忍不住抚掌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豁然开朗的畅快,
“我们这些老家伙,陷入思维定式了!只顾着在纸堆和现有理论里打转,争论不休,却忘记了我们物理学家最根本的信条——
实验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雨宫教授,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他立刻转向旁边一位年轻的助手,语气急促而充满干劲:
“小王!快!立刻去设备中心,申请调用那套最新的、灵敏度最高的单光子探测成像系统!
对,就是那套号称能捕捉到‘光子轨迹’的设备!
把所有相关配件和屏蔽干扰的设备都带上!要快!”
刹那间,整个实验室的氛围为之一变。之前的凝重和困惑被一种火热的、充满探索欲的热情所取代。
三位教授立刻将陈礼围在中间,热情地讨论起接下来这个“观测实验”的具体设计方案和可能的预期结果。
“探测器的位置必须精确计算,要确保既能清晰捕捉到缝隙附近的动态,又不能对光子路径产生明显干扰……”
“曝光时间和分辨率是关键,光子速度太快了……”
“是否需要考虑在不同位置设置多个观测点,进行交叉验证?”
“如果观测行为本身,真的如赵教授所猜想,成为了一个变量,那我们应该如何设计对照组?”
陈礼虽然早已知道那个著名的“观测导致干涉条纹消失”的戏剧性结果,但她此刻完美地扮演了一个谦逊的后辈角色。
她极少主动提出具体方案,更多的是在三位教授提出设想后,表示赞同或提出一些引导性的、开放性的问题,将思考的方向引向“观测行为可能带来的影响”这一核心。
她谨记“言多必失”的原则,将舞台交给了真正的专家。
然而,这个过程对她而言也绝不轻松。教授们讨论中不时蹦出的专业术语、设备参数、理论模型,让她听得云里雾里。
她只能依靠强大的演技,时而点头表示理解,时而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偶尔用“这个思路很有启发性”、“或许我们可以关注一下观测引入的变量”
这样万金油式的话语来应对,竭力维持着自己“高深莫测”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