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渊的质问，如同重锤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那血淋淋的往事，那刻骨铭心的仇恨，让溶洞内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杏林盟众人望着王座上那张因痛苦和愤怒而扭曲的脸，一时间竟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设身处地，若遭此灭门惨祸，谁又能保证自己不会心性大变？
刘文沉默了许久，他能感受到墨渊话语中那几乎要将灵魂撕裂的痛苦。那不是伪装，而是数十年来日夜煎熬的真实写照。他缓缓抬起头，目光中没有愤怒，没有指责，只有一种深沉的悲悯和理解。
“前辈的遭遇，晚辈……感同身受。”刘文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在寂静的溶洞中回荡，“满门血仇，滔天冤屈，这等痛苦，足以摧毁任何人的信念。前辈能活下来，本身已是奇迹。”
墨渊冷哼一声，眼中疯狂之色稍缓，但戒备依旧：“感同身受？小辈，你未曾亲历，何谈感同身受！莫要说这些无用的同情之语！”
“晚辈并非同情，”刘文摇头，目光灼灼地直视墨渊，“晚辈是想说，正因为痛苦如此真实，仇恨如此炽烈，才更不能让它吞噬本心，让前辈您……变成自己曾经最憎恶的模样！”
他向前踏出一步，语气愈发坚定：“您说仁心无用，可您最初选择拒绝贵妃，不正是出于医者的仁心和对生命的敬畏吗？那份初心，难道真的被仇恨彻底磨灭了吗？”
“您说需要力量制定新规则，可‘生死阁’如今所做的一切——用‘噬魂神功’控制他人，垄断医术药方，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与当年那些依仗权势、罔顾人命的权贵，有何本质区别？甚至……更为酷烈！您是在用制造更多悲剧的方式，去祭奠过去的悲剧，这真的是您想要的‘公道’吗？”
刘文的话语，一句句如同利剑，刺向墨渊内心最深处，那个他数十年来用仇恨和偏执强行封闭、不愿面对的角落。
“住口！”墨渊猛地站起，周身黑袍鼓荡，强大的气势如同风暴般席卷开来，碧绿池水剧烈翻涌，“你懂什么？！若非拥有绝对的力量，我早已化作枯骨！若非采取非常手段，如何能撼动那盘根错节的旧秩序？！优柔寡断、固守所谓的‘仁心’，只会重蹈覆辙！”
他的情绪彻底失控，眼中血色弥漫，脸上疤痕狰狞扭动：“这世道本就是弱肉强食！医术？救不了人，唯有力量！掌控生死的力量，才能让人敬畏，才能让那些高高在上者匍匐在地！才能让我……不再失去任何重要之物！”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嘶吼出来，声音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和脆弱。他追求的，不仅仅是复仇，更是一种扭曲的“安全感”，一种再也不会被剥夺、被伤害的绝对掌控。
“看看你们！”墨渊猛地指向刘文身后的杏林盟众人，语气充满嘲讽，“就凭你们这点微末之力，带着可笑的‘济世’理想，能做什么？若非我方才手下留情，你们早已是池中枯骨！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你们的仁心、你们的道理，不堪一击！”
话音未落，墨渊双臂一震，更为磅礴的阴冷气息自他体内爆发。那碧绿的池水仿佛被无形之手搅动，中心形成一个漩涡，大量暗红色的能量从中抽取出来，在空中凝聚成数条狰狞的能量毒蟒，发出嘶嘶的尖啸，作势欲扑。这一次的能量波动，远比之前的鬼面更加狂暴和充满毁灭性。
“既然你冥顽不灵，执意要维护那虚伪的旧道，那就让你亲身感受一下，在真正的力量面前，你的信念是何等苍白！”
墨渊显然已被彻底激怒，或者说，是被刘文的话触动了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心虚与恐惧，他需要以更强大的力量来证明自己道路的正确，来镇压内心的动摇。
“结阵！全力防御！”刘文厉声喝道，太虚真气全力运转，双手银针再次浮现白光。罗俊、苏婉等人也强压心中的震撼与恐惧，迅速集结内力，严阵以待。他们知道，接下来将是真正的生死考验。
然而，面对那蕴含着恐怖吞噬之力的能量毒蟒，刘文心中却异常清明。他看到了，在墨渊那狂暴的力量背后，气息运转之中存在着一丝极其隐晦的不谐。那是长期修炼“噬魂神功”这类霸道邪功，必然带来的对自身经脉的侵蚀和反噬的迹象，只是被墨渊以深厚的修为强行压制着。
“前辈！”刘文在能量毒蟒扑来的前一刻，突然朗声道，“您可曾内视过自己的‘天池’、‘膻中’二穴？午夜梦回之时，可曾感到心脉如针扎火燎？您以仇恨驾驭这噬魂之力，可知这力量亦在时刻噬咬着您自己的生机？！”
这句话，刘文运足了真气，清晰地传入墨渊耳中，更仿佛直接敲击在他的心脉之上！
墨渊浑身剧震，操控能量毒蟒的动作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刘文所指出的症状，分毫不差！这正是他深埋心底、从未对任何人言说的隐痛！他一直以为是自己修为不足，或是功法瑕疵，从未想过这会与自己的心态有关！
就在这电光火石般的凝滞瞬间，刘文动了！他并非攻击墨渊，而是双手如幻影般挥出，数十根灌注着精纯太虚真气的银针，并非射向毒蟒或墨渊，而是精准地射向墨渊周身几处看似无关紧要的辅穴！
这些银针上附着的真气，并非攻击性力量，而是带着一种温和的、滋养安抚的气息。太虚真气中正平和的特性，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噗噗噗！
银针入体，墨渊只觉得几股暖流突兀地注入体内，原本因愤怒和全力运功而隐隐刺痛、躁动不安的几条经脉，竟骤然感到一丝前所未有的舒缓与平静！那感觉，就如同久旱逢甘霖，虽然微弱，却真切地撼动了他被仇恨冰封数十年的心湖。
这……这是什么？！
墨渊彻底愣住了，眼中的疯狂和杀意被巨大的惊愕所取代。他难以置信地看向刘文，这个年轻人，在生死关头，竟然不是想着如何攻击自己，而是……在试图缓解自己的痛苦？
能量毒蟒失去了精准的操控，在空中扭曲涣散，最终化为缕缕红烟消散。
整个溶洞，再次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所有人都看着呆立当场的墨渊，以及缓缓收起架势，目光依旧平静的刘文。
仇恨扭曲的道路，似乎被一束意想不到的微光，照出了一丝裂痕。墨渊的信念，第一次产生了剧烈的动摇。他看着刘文，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个年轻人。接下来的回应，将决定这场对决的最终走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