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焦黑的山脉如同大地的伤疤,一路向南蔓延。沈墨与苏婉清将身法催动到极致,化作两道模糊的流光,紧贴着被魔气侵蚀的地表疾驰。越是深入中土腹地,空气中的灵气便越发稀薄污浊,取而代之的是愈发浓烈的血腥与焦糊气味,以及那种源自天地本源的哀鸣。
沿途所见,已非简单的荒芜。巨大的坑洞随处可见,仿佛被陨星撞击,有些还残留着狂暴的能量余波,滋滋作响。河流改道,水色暗红,漂浮着难以辨明的残骸。偶尔能看到一些小型宗门或世家的废墟,护山大阵早已破碎,残垣断壁间散落着法器碎片和未能及时逃走的修士遗骸,无声地诉说着此地曾经历的抵抗与屠戮。
苏婉清的脸色始终苍白,紧抿着唇,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将每一处惨状刻印在心。玄天宗玉佩传来的灼热感未曾停歇,如同催命的鼓点,敲打在她的神魂之上。她甚至能通过玉佩模糊地感知到,远方师门方向传来的、如同风暴中心般的剧烈能量波动,以及同门神识一个接一个黯淡湮灭时产生的细微涟漪。这种感知让她心如刀绞,却也更坚定了她不顾一切赶回的决心。
沈墨沉默地跟随在她身侧,大部分心神用于维持《无为道心》的运转,平衡着体内因接近主战场而越来越活跃的烛龙血脉。他能感觉到,右臂上的龙鳞纹路在发烫,一种源自本能的战意与毁灭冲动,正不断冲击着他的理智防线。四周弥漫的绝望、死亡与混乱气息,对他而言仿佛是绝佳的养料,诱惑着他放下束缚,拥抱血脉中那份毁天灭地的力量。
“不能失控……”他一次次在心中告诫自己,引导着那股澎湃的力量在特定的经脉中缓缓流转,将其用于支撑高速行进,而非任其宣泄。这种精细的操控极为耗费心神,却也让他对力量的驾驭更进了一分。他注意到,在一些魔气特别浓郁、或是刚刚发生过激烈战斗的区域,怀中所剩不多的《无为道心》碑文拓片会传来微弱的清凉感,帮助他稳定心神。这让他对这份得自北原的传承更加重视。
“前方有强烈的空间波动残留,还有……血腥味很新。”沈墨突然开口,身形微微一顿,拉住了前方的苏婉清。
两人落在一处断崖之上,向下望去。只见一条宽阔的峡谷通道内,景象惨烈无比。地面布满巨大的爪痕和焦黑的坑洞,岩壁上溅满了暗红色的血迹,数十具形态各异、散发着魔气的尸体与少量穿着中土各派服饰的修士遗体混杂在一起,显然不久前刚经历了一场恶战。更令人心悸的是,峡谷中央的空间极不稳定,道道细微的黑色裂痕时隐时现,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是‘断魂峡’,通往宗门腹地的捷径之一……看来曾有同道在此阻击魔潮,但……”苏婉清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认出了一面斜插在地、半边焦黑的旗帜,上面绣着玄天宗的云纹。
“空间不稳,强行穿过有风险。绕路的话,至少要耽搁半日。”沈墨冷静地分析。
苏婉清几乎没有犹豫,目光坚定地看向那布满空间裂缝的峡谷:“来不及了,直接穿过去!我能感应到师门的传讯越来越急迫!”
沈墨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跟紧我。”
他深吸一口气,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极淡的金红光芒,《无为道心》全力运转,将灵觉提升到极限。他当先跃下断崖,并非直线前行,而是以一种看似毫无规律、实则精准无比的轨迹,在布满空间裂痕的峡谷中穿梭。他的动作时而如柳絮般飘忽,时而如游鱼般迅捷,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那些无声无息出现的死亡陷阱。
苏婉清紧随其后,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完全信任沈墨的引领。她看到沈墨有时会屈指弹出一缕微不可见的混沌气流,打在看似空无一物之处,却恰好将一道刚刚生成的空间裂痕提前引爆湮灭;有时又会突然改变方向,绕过一片看似平静、实则充满空间乱流的区域。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却又凶险万分。有好几次,苏婉清甚至能感觉到那空间裂痕散发出的、足以将她神魂都撕碎的冰冷气息擦身而过。她屏息凝神,将身法施展到极致,紧紧跟着前方那道沉稳的身影。
短短数里的峡谷,却仿佛漫长如一生。当两人有惊无险地冲出峡谷另一端时,苏婉清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她回头望了一眼那依旧布满杀机的峡谷,心中对沈墨的感知和掌控能力有了更深的认知。
“谢谢。”她低声道。
沈墨摇了摇头,没有多言,只是目光凝重地望向南方。穿过峡谷后,那股召唤感与危机感都陡然增强了数倍。他甚至能隐约听到风中传来的、来自极远处的厮杀与咆哮声。
接下来的路程,两人不再有任何交流,将所有精力都用于赶路和应对沿途不断出现的零散魔物。这些魔物似乎是被主战场的动静吸引而来,形态越发诡异,实力也参差不齐。沈墨不再留手,往往在魔物尚未靠近时,便以凝聚到极点的指风或拳劲将其凌空击溃,效率极高,尽量避免纠缠。
苏婉清也全力出手,玄天宗精妙剑术施展开来,剑气纵横,辅以冰系道法,将漏网之鱼迅速清除。两人配合愈发默契,往往一个眼神便能明白对方意图,如同两把锋利的尖刀,撕裂一切阻碍,坚定不移地指向玄天宗方向。
天色渐暗,但南方的天际却被一种不祥的暗红色光芒映亮,仿佛大地在燃烧。空气中的魔威如同实质般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
终于,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一片巍峨连绵、却被浓郁魔云和冲天火光笼罩的山脉轮廓,出现在了遥远的地平线上。即便相隔如此之远,也能看到山脉上空无数飞舞的魔影,以及不断亮起的、代表激烈抵抗的术法光华。
那里,便是玄天宗山门所在——天枢山脉。也是如今中土正道,最后、也是最坚固的壁垒之一。
然而,这座壁垒,正处在风雨飘摇、岌岌可危的境地。
苏婉清停下脚步,望着那片被战火吞噬的故山,身体微微颤抖,泪水无声地滑落。那是她的家,是承载了她所有成长与记忆的地方,如今却正在被蹂躏。
沈墨站在她身旁,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内心的悲痛与焦急。他体内的烛龙血脉,在如此接近主战场的情况下,已如沸腾的岩浆,冲击着他理智的堤坝。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动在他心中滋生——冲向那里,投入那场毁灭的狂欢,或者……终结它。
他强行压下这股悸动,伸手轻轻按在苏婉清微微颤抖的肩上,低声道:“我们到了。”
苏婉清猛地擦去眼泪,转过头,眼中已只剩下决绝与坚定:“走!回宗门!”
就在这时,前方一片稀疏的林地中,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破空声和惊慌的呼喊,夹杂着魔物的嘶吼!
“有情况!”沈墨眼神一凛,与苏婉清对视一眼,两人瞬间化作两道残影,朝着声音来源处疾射而去。
穿过林地,只见一小队约莫七八人的玄天宗修士,正被数十只形如猎豹、背生骨刺的狰狞魔物围攻。这些修士大多带伤,服饰染血,结成的防御剑阵已是摇摇欲坠,眼看就要被魔潮吞没。
为首的是一名年轻男修,他浴血奋战,嘶声喊道:“结阵!死战不退!绝不能让这些畜生突破最后防线,惊扰后方的避难百姓!”
话音未落,一道快如鬼魅的魔影已突破剑光,利爪直取其咽喉!
年轻男修瞳孔骤缩,已然来不及闪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道凝练至极、带着混沌气息的指风后发先至,精准地点在那魔影的额头。
“噗!”
魔影头颅如同西瓜般爆开,庞大的身躯僵直倒地。
沈墨与苏婉清的身影,如同神兵天降,落在了残存的修士们面前。
绝处逢生的玄天宗弟子们又惊又喜,然而,当他们看清来者中竟有沈墨时,惊喜瞬间化为了惊愕、恐惧,以及……难以掩饰的敌意。
“是……是你?!那个灾星!” 一名受伤的女弟子失声惊呼,手中的剑下意识地对准了沈墨。
空气,瞬间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