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亭一别后。
晚风似乎还残留着方才交谈的余温。
艾丝特尔独自走在返回寝宫的路上，指尖无意识地把玩身上的衣饰银链，映着碎月流光。
那个叫泽布伦的家伙，倒是比她预想中有趣一点。
她正漫无目的地想着，身后便传来了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一回头，竟又是他。
公主以为刚刚是一次单纯又愉快的邂逅，她的心态是放松的，甚至对泽布伦带着一点对有趣之人的欣赏。
这却为泽布伦的测试提供了完美的、不设防的舞台。
月光如水，清晰地勾勒出他追来的身影。
泽布伦看上去气息微乱，几缕深色发丝散落在额前，非但不显狼狈，反倒为他平添了几分落拓不羁的气质。
艾丝特尔停下脚步，静静看着他。
泽布伦的长相不是她喜欢的类型，但是对方的气质，很合她的眼缘。
“你就一个人乱走吗？”他站定在她面前，开口问道，目光里带着不赞同，却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周围不都是士兵吗？”艾丝特尔不以为意，视线懒洋洋地扫过两侧如同雕塑般的卫兵。
“他们……”泽布伦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某种警示的意味，“听见求饶声也不会管。”
泽布伦用言语试探，他仔细观察着艾丝特尔的反应，判断她是对此一无所知的天真，还是有所依仗的从容。
艾丝特尔眨眨眼睛，故意拉长了音调，带着点狡黠的意味歪头望向他：“那你听见我的求饶声会管吗？”
泽布伦一愣，盯了她好一会儿。
艾丝特尔没听到回应，越想越不开心，那点微弱的期待落空，让她有点失望地撇撇嘴，准备结束这无趣的对话。
就在她转身的瞬间——
“……我会管你。”
他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声音低沉而坚定。目光沉沉地锁住她，又清晰地重复了一遍，仿佛在许下一个郑重的承诺：
“我会管你。”
艾丝特尔有些震惊地瞪大了那双漂亮的酒红色眼睛。
里面的情绪先是困惑，像是听不懂这样直接而沉重的诺言，继而转向一种无所适从的尴尬。
这反应，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和掌控。
一阵微妙的寂静在两人之间流淌。
晚风吹拂，带来庭院里玫瑰的暗香。
泽布伦率先移开视线，耳根泛着可疑的红，生硬地转换话题，“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家吧。”
这是最直接、也是最冒险的一步。
如果她接受或指一个普通地点，那他的判断可能出错；如果她亮明身份，则测试成功。
艾丝特尔闻言挑眉。
她用最直接、最居高临下的方式——
“告诉他我是谁。”
“公主殿下。”周围的卫兵集体朝向艾丝特尔躬身行礼。
艾丝特尔满意的点点头，嘴角露出微笑，“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吗？要不要我找人送你回去啊？”
泽布伦：“……”
他被这不按套路出牌的身份公示和态度转变噎住了，片刻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被冒犯的僵硬。
“不需要。”
他深吸一口气，挺直背脊，在公主的威仪前维持着最后的体面，履行着完整的礼仪。月光落在他挺拔的身姿上，竟有几分孤傲。
“失礼了，公主殿下。我是温士顿公爵之子，泽布伦。”
他报上身份，像是在进行一场迟到的、徒劳的自我正名。
“好的，”艾丝特尔点了点头，语气轻飘得像接住一片羽毛，却又带着记住了一只新奇宠物名字般的随意，“我记住你了，泽布伦。”
这一次，她念出了他的名字。
她不再多言，转身离去，裙摆在月光下漾开美丽的弧度。
泽布伦独自站在原地，也不知在想什么。
一个敏锐、骄傲且不按常理出牌的公主，其价值与危险性，可能远超他最初的预估。
……
……
寝宫的门在身后合拢。
艾丝特尔一边想到什么不满地嘟起嘴，一边摘掉身上的首饰准备洗漱。
“玩得不开心？”
清冷的声线自身侧传来。莫雯站在窗边，月光勾勒出她纤细的身影。格洛里昂出征离宫，这位女巫才得以悄然潜入。
“莫雯姐姐！”艾丝特尔眼睛一亮。
“你等我一下。”她快步走到梳妆台前，取出一个精致的丝绒盒子，“给你带的礼物，今天看见了我就觉得很适合你。”
莫雯接过，打开。
丝绒盒子里面躺着一双女士手套，颜色是简单的纯黑色、布料质地细腻。
“手套？”
“试试嘛，试试嘛。”
艾丝特尔期待地望着她。
莫雯依言戴上。尺寸分毫不差，十分贴合着她修长的手指，于是对着光举起来看看。
怎么看着这么高级，这么的……
后面有只手慢慢覆上去，然后插进指缝，同她十指相扣。
莫雯回头，看见艾丝特尔抿唇偷笑。
做坏事的少女又换了个姿势玩，跟莫雯手心对手心，慢慢攥住她整只手。
“我喜欢漂亮的人，”艾丝特尔仰起脸，酒红色的眼眸在夜色中发亮，“在这生活了这么久，还是莫雯姐姐最好看。”
“不要走，你陪陪我嘛。”艾丝特尔声音软了下来，“我太无聊了。”
莫雯轻笑，“暂时是不打算走了。”
“那今晚可以陪我一起睡吗？”
“……可以。”
“嘻嘻。”艾丝特尔得逞般地笑了，伸手勾住莫雯的指尖。
莫雯任由她抓着，目光在她脸上流转，“宴会上那么多人，喜欢哪个。那位温士顿家的少爷，似乎对你很上心。”
艾丝特尔闻言，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驳：“可是我不喜欢男生……”她说完才意识到似乎表达有误，连忙摆手，“不是，我是说我不喜欢和男生接触！”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经历，好看的眉头紧锁，声音也低沉下来，说出的话语里带着一种纯粹的、源自本能的烦躁。
“因为我总是搞不懂他们在想什么，我跟他们交谈得到的结果究竟是羞辱还是谩骂！”
“不理会不可以，理会了也不可以！总是心里不舒服，被打扰的有些厌烦。”
莫雯静静听着，语气平淡却残酷：“可你以后有丈夫，有很多情人。这是你的命运艾丝特尔。”
“不管是情人还是丈夫，十狼九虎！”艾丝特尔的神情抗拒，带着一丝嘲讽，“说是邪魔可怕，他们又好到哪里去？”
她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倦怠，“我好想念我的粉丝们……这里的女孩子和她们的灵魂不一样。”
“你将来会遇到喜欢的男孩子的。”莫雯的语气听不出是陈述还是预言。
艾丝特尔像是被这句话刺到。
猛地抽回双手，插进自己浓密的发丝里，将脸深深埋进屈起的右臂。整个人散发出一种疏离又抗拒的气息，肩膀微微绷紧。
半晌，闷闷的声音从臂弯里传来。
“受不了。”
……
……
毕竟之前混娱乐圈的。
由泽布伦带着，又公布了她的公主身份，面子和地位自然是水涨船高。
艾丝特尔跟她的哥哥姐姐们并不亲密，因为年龄差都至少五岁，他们也不爱带她玩。
更何况格洛里昂的五个子女，有两个远嫁没见过面，剩下三个全是哥哥。
格洛里昂的本意是想让艾丝特尔被他的儿女们带领着进入社交圈子。
但是艾丝特尔只依赖格洛里昂。
而格洛里昂也没想到她能倔成这样。
其实只要她开口央求，没有人会拒绝她。
她此时此刻的敌人不是什么天命之子或反抗势力，只有她内心那个被摧毁后、无法与外界建立健康连接的、孤独又倔强的小女孩。
她的权力和地位在上升，但她的内心世界，却是一座日益精致的孤岛。
她一直是个情感黑洞。
她需要无尽的爱、忠诚、财富与权力来填补内心的空虚，任何投入都可能没有回报。
但这种深渊般的特质，恰恰吸引着那些渴望通过付出来确认自身价值的人。
她无需刻意索取，她的美丽、她的空洞、她的危险，自然会让特定的人飞蛾扑火。
而这种被吸引的受众群体，往往不自知，又疯的要命。
她的玩伴们，就这样在她无意识的筛选下逐渐聚集起来。
多是些家世显赫但并非权力核心的年轻贵族女子，如同被无形引力捕获的星尘，不由自主地渴望了解她，被她吸引，奉献着忠诚、赞美与各种新奇有趣的消遣，填补着她因格洛里昂离去而略显空寂的时光。
然而，格洛里昂的离去，也意味着一直潜藏在暗处的目光，开始变得大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