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天呐,让我瞧瞧这是谁?”
“泽布伦,你居然会请女士跳舞了?”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率先开口,语气调侃,胸前挂着枚漂亮的胸针。
名叫泽布伦的少年,也就是刚才与艾丝特尔共舞的那位,脸上没什么表情。
只是淡淡地扫了说话的人一眼,连回应都懒得给。
泽布伦没解释是艾丝特尔邀请的他。
另一个戴着宝石发夹的少女则将好奇的目光投向艾丝特尔,笑着问:“这位漂亮的小姐是哪家的千金……?看着面生,怎么以前从未遇见过呢?刚来就能把我们这位大少爷请动,可真了不起。”
艾丝特尔看着这些围上来的人,他们脸上那种探究的、仿佛评估货物般的笑容,让她立刻想起了格洛里昂的话。
潜在的刀刃、可供驱使的利剑。
一种熟悉的烦躁和厌恶感再次涌上心头,比刚才更加汹涌。
她来这里,不是来接受这种无聊的盘问和围观的。
她没有看向熟悉的亲友,也没有回答任何人的问题。在那位少女话音落下的瞬间,艾丝特尔只是微微蹙了下眉,仿佛觉得周围的空气忽然变得浑浊不堪,需要尽快离开。
然后,在所有人错愕的目光中,艾丝特尔什么也没说,径直转过身,提着裙摆,朝着与人群相反的方向,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的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留恋,仿佛刚才那支舞和眼前这群人,都只是路过时不经意瞥见的一抹尘埃。
那几个围上来的年轻人显然没料到会是这种发展,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面面相觑。
“呃……她怎么了?”
“泽布伦,你惹人家生气了?”
泽布伦看着艾丝特尔决绝离开的背影,那双的眼眸里翻涌着复杂情绪,垂眸又恢复了平静。
他同样没有回答同伴的问题,只是重新端起酒杯同对方碰了一杯,一口气喝光了,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没有人追上去。
一方面是因为公主离开的姿态太过决然,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另一方面,在这个等级森严的圈子里,一个不愿透露身份、行为又如此不合常理的陌生少女,还不值得这群贵族们放下身段去深究。
顶多,也只是一个关于泽布伦罕见舞伴的、很快就会过去的小插曲。
艾丝特尔穿过喧嚣的舞池,无视了沿途投来的或惊艳或好奇的目光,径直走出了宴会厅那扇沉重的大门。
门外清凉的夜风扑面而来。
吹散了她周身沾染的甜腻香气与喧嚣,让她混沌的大脑为之一清。
“公主?”
几名女仆跟了过来。
艾丝特尔,“别跟着我!”
花园喷泉边。
艾丝特尔掬起一捧冷水泼在脸上。水珠顺着脸颊滑落,浸湿的睫毛下,那双酒红色的眼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迷茫。
不知怎的,在这个喧闹又寂静的夜晚,艾丝特尔破天荒地想起了过去。
她想起娱乐圈的名利场,她那家庭作坊式的运营模式,那些不得不周旋的应酬。
恶心,恶心的令人想吐。
已经好久没有参与过了。
但怎么转了一圈,又回来了呢?
还是说从古至今一直都这样?
他们沉默的眼,让她表面不再反抗,但格洛里昂把艾丝特尔培养出的娇纵,让她更加习惯了随意释放自己的不满,不管在哪里身处名利场,必须得有说话的分量,任性的资本。
她不会改,她只会变得更加恣意妄为。
……
……
“父亲,我好像……惹了个麻烦。”
宴会厅二楼的露台远离了舞池的喧嚣,泽布伦倚在雕花石栏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酒杯。晚风带来他略显迟疑的声音。
他的父亲,老牌贵族公爵,并未回头,目光依然俯瞰着楼下觥筹交错的人潮。
“能让我的儿子表现这般纠结的,恐怕不是小麻烦。说说看。”
“我刚才和一位少女跳了支舞。”泽布伦斟酌着词句,“她黑发红瞳,年纪看起来特别轻,是个从未见过的生面孔。”
“黑发红瞳?”奥顿公爵终于转过身,花白的眉毛微微蹙起,眼神里闪过一丝精光,“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奈克托夫家族。”泽布伦低声说,答案显而易见。在这个帝国,那是尊贵与力量的象征,也是禁忌与危险的代名词。
“还不止如此。”奥顿公爵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警示的意味,“就在刚才,陛下进行出征宣讲时,身边就站着一位少女——艾丝特尔·奈克托夫公主。陛下亲口承认了她的身份与地位。”
泽布伦手中摇晃的酒杯微微一滞。
他蓦地回想起刚刚在舞池中,那少女出现的时间节点。
短暂的沉默后,泽布伦再次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将杯子轻轻放在栏杆上。
“父亲,失陪一下。”
他转身离去,步伐急躁,身影迅速没入露台通往宴会厅的阴影之中。
花园凉亭里,暮色与花香交织。
艾丝特尔漫不经心地将几支新摘的鲜花插入石桌上的琉璃花瓶。娇嫩的花瓣上还带着晚露,与她指尖那抹玉白的冷色形成对比。
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打破了这里的宁静。
她偏头看去。
少年显然是一路急追而来,脸颊泛着运动后的红晕,几缕深色的发丝被汗水沾在额前,胸膛还有些微起伏。
他停在凉亭外的光影交界处,像是不敢贸然惊扰这片静谧。
“不请自来,可不是什么绅士行为。”艾丝特尔手肘撑着脸,静静地看着他。
泽布伦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呼吸,这才迈步走进凉亭。
月光明亮挥洒大地,映得他故作镇定的神情格外清晰。
他姿态端正地向艾丝特尔行了一礼,试图找回平日里那份从容:“不告而别,似乎也与淑女礼仪相去甚远。”话语末尾那点上扬的语调,泄露了年轻人特有的倔强。
艾丝特尔没有立刻回应。她的目光从他泛红的脸颊,滑到他因喘息而微微起伏的胸膛,最后重新落回他强自镇定的眼睛。
看着看着,艾丝特尔忽然牵起嘴角,极轻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像羽毛掠过水面,短暂得几乎抓不住。
“那么,”她指尖轻轻拨弄着花瓶里的花,“你现在是来教导我礼仪的,还是来证明自己不是个冒失的闯入者?”
泽布伦的耳根微微发烫,却依然维持着表面的镇定:“我只是认为,一场美好的相遇,不该就这样草草收场。”
“什么?”艾丝特尔微微偏头,瞳仁清澈,神情看上去有点懵懂,“我只想跳一支舞,我们已经把舞蹈跳完了。”
“恰恰相反。”泽布伦上前一步,“我觉得,一切才刚刚开始。”
艾丝特尔随手将花枝投入瓶中,“我可不是什么值得深交的淑女。”
“巧了,”泽布伦向前一步,“我也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绅士。”
凉亭里,暮色渐浓,两个同样骄傲的年轻人相对而立,既像对峙,又像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