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烨推开胜郊PAI出所会议室的门时，盛妍晨正从座位上“腾”地站起来。
她的脸上写满震惊，那双惯常冷静的美眸中闪过一丝罕见的慌乱。上次咖啡厅那顿饭，盛妍晨走得匆忙，账单是他结的。
女子穿了件白色修身连衣裙，将她的身形勾勒得恰到好处。眉目如画，五官精致，即便此刻眼中带着怒意，那双眸子依然清澈如秋水。乌黑的长发披在肩头，整个人美得极具侵略性。
坐在她对面的男人穿着警服，分头，长方形凹脸，蛤蟆嘴，塌鼻梁，浓眉下一双眼睛透着几分精明与市侩。
见陆烨进来，他迅速起身，“啪”地敬了个礼，“陆所长好！副所长李承德向您报到。”
“陆所长？”盛妍晨抢在陆烨开口前反问，语气中的惊讶不加掩饰。
她掌控着盛世集团，对丰都县官场脉络了如指掌，却不知道陆烨已经“明升暗降”到了这里。直到今天工地经理被殴致死，她才在报警后得知了这个消息。
陆烨坦然点头：“盛董，我现在是胜郊PAI出所所长。”
盛妍晨的表情从惊讶转为严肃：“那正好。我们盛世华庭工地经理被殴打致死，这个案子，陆所长什么时候能破？”
李承德心中暗喜。刚才面对盛妍晨咄咄逼人的追问，他倍感压力，生怕说错一句话。现在矛头转向陆烨，他乐得旁观。
“我刚到任，案件还在调查中。”陆烨语气平稳，“我会尽快推进，但这需要时间。”
他清楚，即便盛世集团施压，即便上面有二十四小时破案的命令，这种涉及人命的复杂案件也不可能一蹴而就。
盛妍晨的脸色沉了下来。
她亲自给秦韶打过电话，对方承诺立即派人处理。结果来的是陆烨这个公安系统的外行。这分明是对盛世集团的敷衍。“我希望尽快得到答复。”她拿起桌上的LV手包，语气冰冷，“否则，我只能向上反映了。”
话没说透，但警告意味十足。
陆烨只是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李承德盯着她离去的背影，眼神在那窈窕的曲线上停留了几秒，心头泛起涟漪。这两个人什么关系？刚才盛妍晨对他可是步步紧逼，怎么到了陆烨这儿，反而轻易就走了？
不过转念一想，上面已经下了二十四小时破案的死命令，盛妍晨又如此强势，看陆烨这个外行怎么收场。
“召集所有人，开会研究案情。”陆烨的声音打断了李承德的思绪。
李承德连忙收回目光，点头笑道：“好的，陆所长。”
他转身出去叫人，心中却另有盘算。所长位置空悬时，他上下打点，以为十拿九稳，没想到陆烨空降，断了他的升迁路。
但丁奇致副局长的暗示让他看到了希望——这位新所长，并不受上面待见。
官场多年，陆烨太清楚这种被“空降兵”堵了前路的副职是什么心态。对李承德，他的期望值很低：能配合工作就好，但必须提防。
三分钟后，十多名衙役陆续进入会议室。
陆烨一眼就认出了其中两人——正是当日去“抓”他的那两个衙役。不过他们并不认识陆烨，那次的纪委调查是秘密进行的。
李承德站在众人面前，笑容满面：“各位，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胜郊PAI出所新任所长陆烨同志。大家鼓掌欢迎！”
他带头鼓掌，掌声热烈得不自然。
其他衙役下意识地看向李承德，对他的热情有些困惑，但还是跟着鼓掌。陆烨从这些细微的反应中再次确认：李承德在这里根基不浅。
他抬手示意停止：“客套话以后再说。现在集中研究盛世华庭工地经理被殴致死案。”
掌声戛然而止。
会议室的气氛陡然变得微妙。不少人表情不自然，目光躲闪，偶尔偷偷瞥向李承德。他们都是老衙役，谁不知道打人者是“黑山会”的？可问题在于，谁敢动黑山会的人？那帮人无恶不作，报复起来不择手段。相反，对他们睁只眼闭只眼，每个月还有“好处”拿。
这是道连傻子都知道怎么选的题。
“李副所长，介绍一下现场情况。”陆烨直接点名。
李承德心中冷笑。这么快就进入角色？也好，让你知道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浑水。
他转头看向一个低头的衙役：“马朔，去把证据材料拿来，投影给陆所长看。”
“好的，所长！”马朔应得响亮，对李承德点头哈腰，甚至当着陆烨的面仍称呼“所长”。
李承德故作严肃地纠正：“我是副所长！所长是陆所长！”
“明白，所长！”马朔的应答从善如流，称呼却没变。
李承德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他转向众人：“你们都记住了，我是副所长。”
这话听起来像纠正，实则是在强调自己的地位。
很快，马朔拿来了现场照片、物证记录和监控视频。投影仪亮起，血腥的画面出现在屏幕上。
李承德开始讲解：“死者张建国，四十二岁，盛世华庭工地项目经理。今天上午十点二十分，在工地办公室内遭到五名男子闯入殴打。现场工人报警时，张建国已经昏迷，送医途中死亡。”
画面切换到监控视频。五个染着各色头发的青年闯进办公室，为首的是个黄毛，嚣张地指着张建国说了什么。
“这里，”李承德暂停画面，放大黄毛的口型，“嫌疑人声称自己是‘黑山会’的。”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知道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
陆烨的眉头皱了起来。
视频继续播放。黄毛一伙人开始砸东西，张建国上前阻拦，被一拳打在脸上，接着是雨点般的拳打脚踢。整个过程持续了三分多钟，直到张建国倒地不动，那几人才扬长而去。
“现场提取到指纹若干，与数据库比对后，确认了其中两人身份。”李承德切换画面，显示出两张档案照片，“黄毛叫赵小军，外号‘军子’，有三次故意伤害前科。另一个红毛叫王磊，两次盗窃，一次抢劫。”
“人呢？”陆烨问。
李承德露出为难的表情：“我们接到报案后立即组织抓捕，但这两人……失踪了。他们的住处已经空了，常去的场所也没人。”
“黑山会其他人呢？他们的窝点查了吗？”
“查了，”李承德的语气更加谨慎，“但我们去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黑山会这些人，流动性很强……”
“所以你的意思是，没法抓？”陆烨打断他。
李承德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们正在全力追查。只是陆所长，您可能不了解情况，黑山会背后……”
他欲言又止，会议室里的气氛更加凝重。
陆烨环视一圈，将每个人的表情尽收眼底。恐惧、回避、事不关己、幸灾乐祸……就是没有破案的决心。
“这个案子，上面要求二十四小时内破案。”陆烨缓缓说道，“盛董那边也在等结果。李副所长，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办？”
李承德心中暗骂陆烨把难题抛回来，面上却堆起笑容：“陆所长，您是领导，您定方向，我们坚决执行！”
漂亮话谁都会说。
陆烨沉默了几秒，突然问道：“黑山会的老大叫什么？平时在哪里活动？”
“叫刀哥，真名不知道。”这次接话的是马朔，“经常在胜郊的‘夜未央’KTV出现。不过……我们之前也去查过几次，每次都没抓到人。”
“有没有可能，”陆烨盯着屏幕上的黄毛，“这个人根本就不是黑山会的？”
李承德愣住了：“陆所长，监控里他亲口说的……”
“亲口说的就是真的？”陆烨站起身，走到屏幕前，将画面倒回到黄毛开口的那段，“你们看他的表情，太刻意了。如果是真正的黑山会成员，需要这么大声自报家门吗？”
他顿了顿，转身面对众人：“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有人想借黑山会的名头，扰乱我们的侦查方向？”
李承德的脸色变了变。
陆烨继续道：“李副所长，立即做两件事：第一，重新排查张建国的社会关系，尤其是最近和谁有过矛盾；第二，我要黑山会所有已知成员的详细资料，包括他们最近的活动轨迹。”
“可是陆所长，二十四小时……”李承德想提醒时间紧迫。
“正因时间紧迫，才不能走错方向。”陆烨不容置疑，“散会，马上行动。”
衙役们陆续起身离开。李承德走在最后，回头看了陆烨一眼，眼神复杂。
会议室里只剩下陆烨一人。他重新播放监控视频，定格在黄毛的脸上。
这个年轻人眼中除了嚣张，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如果真是黑山会的狠角色，不该有这样的表情。
窗外，夜幕降临，胜郊的灯火次第亮起。
陆烨关掉投影仪，屏幕暗下去的瞬间，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这真不是黑山会做的，那谁会如此大费周章地伪装？而李承德和所里这些衙役，是真的被误导了，还是在配合演一出戏？
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陆所长，张建国的案子水很深，小心脚下。”
没有落款。
陆烨盯着屏幕，缓缓按下了删除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