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尘接过灵茶，掌心的暖意顺着指尖漫到心口，忽有顿悟——心灵法师让他在城隍庙练“定中发慧”，是让他在红尘中磨心性；
无名师傅让他来崇善寺译经传法，是让他将“戒生定、定发慧”的修行，从菩提树下、经卷阁中，真正种进众生心里。
就像后院那株菩提，不仅要自己根深叶茂，更要让落叶化为泥土，滋养更多生命，这才是“传法”的真意。
捧着灵茶，望向窗外的月光，月光透过窗棂，洒在译好的经卷上，将字句映得愈发温润。
恍惚间，竟又看到上官雪立于树影中的模样，听到师傅在耳边说“这是你的机缘”。
了尘在心中默念：弟子定当好好译经，让佛法如晨露润禾、如月光洒地，滋养众生心灵，不负师傅嘱托，不负心灵法师指点，更不负这数十年观心、修行的初心。
此后日夜，了尘便守在译经阁中，笔不停歇。时光如指间沙，匆匆便是几月过去。
心灵寺内，上官雪收起酒壶，望着崇善寺的方向，轻声道：“该去一趟崇善寺。”说罢，起身离去，白衣身影消失寺院。
一年后，崇善寺的译场迁至藏经阁西侧的静室，案上整齐叠放着梵文贝叶经、笔墨纸砚，松烟墨的清苦混着檀香，在室内漫开，久久不散。
数十位高僧学者分坐两侧，或伏案校勘经卷，或对着贝叶低声研讨。
了尘端坐案前，面前摊开一卷泛黄的梵文《大般涅槃经》，贝叶边缘已有些磨损，却依旧透着庄严。
执笔的手稳如磐石，目光专注地落在贝叶之上，时而蹙眉思索——某句梵文的释义，需兼顾佛法义理与众生易懂；
时而提笔疾书，将晦涩的梵文逐字译为流畅的汉文。
经卷原文所载：“如是我闻：一时佛在拘尸那城力士生地阿夷罗跋提河边娑罗双树闲。
尔时，世尊与大比丘八十亿百千人俱前后围绕。
二月十五日临涅槃时，以佛神力出大音声。
其声徧满乃至有顶，随其类音普告众生：‘今日如来、应供、正徧知怜悯众生、覆护众生、等视众生如罗睺罗、为作归依、为世闲舍大觉世尊将欲涅槃。
一切众生若有所疑，今夕可问，为最后问。’”
逐句斟酌，最终译出：“我听闻这样的说法：当时佛陀在拘尸那城力士生地、阿夷罗跋提河边的娑罗双树间。
那时，世尊身侧，有八十亿百千位大比丘前后围绕，恭敬侍立。
二月十五日，世尊即将涅槃之际，以自身神力发出宏大音声。
那声音传遍四方，乃至天界最高处，又随各类众生的语言，普告世间：‘今日如来、应供、正遍知，怜悯众生、
护佑众生，待一切众生皆如亲子罗睺罗，愿为众生的归依之处。
这位为世间舍弃一切的大觉世尊，即将涅槃。
所有众生若心中有疑，今日尽可发问，这是最后的问询之机。’”
译经时，了尘周身气息沉静如水，吸气时收摄意念，不被外界干扰；呼气时落笔成文，让心意顺着经文流淌。
译场角落，一道白衣身影静静立着，正是上官雪。
她名义上是协助整理译稿、传递经卷，实则目光始终未离了尘，看着他从初译《金刚经》的拘谨，到如今译《涅槃经》的圆融，眼中藏着欣慰。
午后，《大般涅槃经》终于译完，众僧纷纷起身活动，对着译稿低声琢磨某句释义。
上官雪缓步上前，手中端着一杯灵茶，茶汤清透，飘着一缕茶香：“译得甚妙，已无往日的‘执’，多了几分圆融。”
了尘抬眼，见是上官雪，连忙起身接过茶杯，躬身致谢，语气依旧谦和：“多亏法师往日指点，方能少走些弯路，往后仍需努力。”
上官雪目光落在案上的译稿与贝叶经上，指尖轻轻点了点贝叶上的梵文：“你看这贝叶经上的梵文，笔画有曲有直，相生相依，便如烦恼与佛性，无烦恼，便难悟佛性；
悟了佛性，烦恼亦能转为菩提，从不是对立的两端。”
了尘眼中一亮，如拨云见日，连忙提笔在译稿旁添上批注，字迹流畅：“涅槃的含义：经中所指涅槃，非死寂无生，乃是超越生死轮回的自在境界，亦是佛教修行追求的终极目标。
佛性的存在：所有众生皆有佛性，不生不灭，不增不减，即便身处俗世，佛性亦藏于本心之中，从未遗失。
修行的方法：无需刻意‘破’无明、‘除’业障，只需通过忏悔自省、积德行善，慢慢拂去本心的尘埃，让本具的佛性自然显露，终能抵达涅槃境界。”
写罢，他抬头看向上官雪，语气中满是顿悟：“明白了！译经如修行，既要破‘文字障’，不被字句束缚；也要融‘义理境’，让经文贴合众生本心，不可执于一端。”
上官雪目光扫过案头堆叠的译稿——前几日了尘译《维摩诘经》，对“虽处居家，不着三界”的译解，还偏于“离世修行，方能清净”；
如今译《涅槃经》，已能兼顾“入世而不染，居俗而心净”的圆融，可见心性又进了一层。
她心中暗思：“了尘虽已突破神心期，但早年‘破执’的根基过深，面对‘不二法门’类的经文时，仍会不自觉将‘破’与‘融’对立，往后需再点拨一二。
后续可将《金刚经》递他，重点讲‘应无所住而生其心’的要义，助他破除这最后一层执念。”
片刻后，译场复归安静，众僧皆归位研经，了尘也重新坐下，继续译经。
上官雪立于一旁，见他译到“烦恼即菩提”这句经典时，毫不犹豫地译为“烦恼与菩提，如影随形，无分彼此，转一念之执，
烦恼便可化为菩提”，批注中更不再提“破烦恼”，只写道：“转其念，则烦恼成菩提；执其相，则菩提亦成烦恼，关键全在‘心’字。”
见此，上官雪眼中闪过几分赞许，悄悄退至角落，从怀中取出一卷《金刚经》。
她提笔在扉页写下几行字，字迹娟秀却藏着力量：“译经者，译的是文字，修的是心性。
不执于梵文之‘形’，恐失义理；不困于汉文之‘相’，恐隔众生，二者兼顾，方为译经真谛。
修行者，破的是妄念，融的是万法。不执于‘破’，恐成‘顽空’；不困于‘融’，恐陷‘俗世’，不执不困，方为神心圆满。”
将经卷收好，心中已有计较：待了尘译完，便是递出这卷经的时机。
授法当如译经，需因材施教，顺势而为，不可急于求成，如此，了尘方能在佛法路上走得更稳、更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