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玄穿过巷口，脚底踩在碎石路上发出轻微声响。
他没有停下，右手已经摸到左口袋里的黄符，指尖能感觉到纸面的粗糙。
玄冥盘握在左手，指针微微颤动，但方向稳定指向祖坟背面。
他知道那里是龙脉断裂最严重的地方，也是布阵的最佳位置。
风从山坡上吹下来，带着一股土腥味和腐臭。
他的铜铃轻响了一下，随即又归于平静，这说明附近有阴气流动，但还没到爆发的程度。
就在他准备加快脚步时，树后忽然走出一个人影。
那人穿着肥大道袍，手里甩着一根破浮尘，脸上戴着墨镜，嘴里还念念有词：“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林青玄一眼就认出了他。
周半仙。
他脚步一顿，眉头皱起。
这个人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王家出事前是他主持迁坟，把“依山傍水”说成“依山傍屎”，结果当天大丫头就失踪了。现在人死了两个，他又跑来装神弄鬼？
没等林青玄开口，周半仙已经张开双臂拦在他面前。
“娃娃莫急！”他大声说道，“这事轮不到你插手！我才是本地地师，风水之事当由我来定夺！”
林青玄冷冷看着他：“让开。”
“你懂什么？”周半仙根本不听，反而更得意了，“我早就算出今晚子时有煞气冲天，特地带了法宝前来镇压！”
他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叠彩色纸人，全是那种庙会卖的廉价玩意儿，红脸白眼，手脚用红线绑着。
林青玄瞳孔一缩。
这种纸人没经过朱砂开光，也没有符印加持，纯粹是给外行人看热闹用的道具。
要是普通人拿来烧祭也就算了，现在他竟想用这种东西去引噬脉鬼？
那不是驱邪，是喂鬼。
“住手。”林青玄声音沉了下来，“你不懂这里面的风险。”
“哈哈，你怕了吧？”周半仙笑了起来，“年轻人，风水这一行讲资历！我在村里做法三十年，哪次不灵？你一个刚回来的小子，也敢跟我抢功？”
他根本不理林青玄，双手高举纸人，口中念咒：
“天兵到，地将开，纸兵引路，煞鬼归位！起！”
话音落下，他用力一扬手。
纸人纷纷飞向空中，在夜风中打着旋儿。
林青玄脸色变了。
他立刻掏出一张黄符，准备切断这些纸人的邪引之力，可还没等他动手，异变突生。
那些纸人刚飞过祖坟上方，边缘就开始发黑、卷曲。
紧接着，它们缓缓下落，落地时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地面渗出黑色液体，气味刺鼻。
林青玄闻到了血的味道。
还有腐肉的气息。
他迅速后退两步，站到一块凸起的石头上，目光死死盯住那些纸人。
其中一个突然抽动了一下，四肢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被红线牢牢捆住。
另一个纸人的脸开始融化，露出底下一张扭曲的人脸轮廓。
婴儿般的哭声从地底传来。
周半仙终于察觉不对劲了。他往后退了一步，声音有些发抖：“这……这怎么还动起来了？不是说好天兵附体吗？”
“你撒的是招魂幡的替代品。”林青玄低声道，“这些纸人沾了阴气，成了怨气寄居的媒介。你现在不是请神，是在开门。”
“胡说八道！”周半仙强撑着喊，“我是为救人！你怎么总跟我作对？村民们都看着呢！”
林青玄没再看他。
他知道解释没用。
有些人一辈子都在骗别人，最后连自己都信了。
他现在必须做选择：是先毁掉这些纸人，还是继续赶在子时前完成布阵？
时间只剩三十分钟。
他不能浪费。
他抬起脚，准备绕过周半仙直接前往祖坟背面。
只要在龙脉断口处设下七星符阵，就能切断噬脉鬼的退路。
可周半仙却扑上来一把抱住他的腿。
“你不能过去！”他吼道，“这是我的场子！你要坏了我的法事，全村人都不会放过你！”
林青玄低头看着他。
这个男人曾经靠一张嘴混饭吃，现在却要用别人的命来保自己的名声。
他一把推开周半仙。
力道不大，但足够让他摔坐在地上。
“我不是来争名夺利的。”林青玄说，“我是来救命的。”
周半仙爬不起来，只能坐在地上大喊：“你们都看见了！他要破坏正法！他是邪门歪道！”
没人回应他。
村里的灯笼早已远离这片区域。此刻只有他们两人站在坟地边缘，四周安静得可怕。
风停了。
铃也不响了。
就连那婴儿般的哭声也消失了。
林青玄盯着地上那些纸人。
它们全都静止不动，像被冻住了一样。
但他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果然，下一秒，所有纸人同时翻了个身，面朝天空。
它们的眼睛变成了黑色空洞。
嘴巴一点点张开，发出同一个声音：
“饿……”
林青玄立刻取出七星旗，准备布阵。
可就在这时，周半仙竟然伸手去捡其中一个纸人。
“别碰它！”林青玄厉声喝道。
太迟了。
周半仙的手指刚碰到纸人，那东西猛地爆开一团黑雾，直冲他脸上扑去。
他惨叫一声，整个人向后倒去，双手捂脸，在地上不停翻滚。
“我的眼睛！我看不见了！救我！救我啊！”
林青玄没上前。
他知道那不是普通的烟雾。
那是怨气凝成的蚀魂毒。
周半仙满地打滚，嘴里不断喊疼，他的墨镜掉了，露出通红的眼眶，皮肤开始泛起灰斑。
林青玄转身走向祖坟背面。
他不能再耽搁了。
子时越来越近。
他一边走，一边从口袋里取出七张黄符，按五行方位默记顺序。
铜铃再次响起，这次声音急促。
他知道，凶煞就要出来了。
而这一次，不会再有人拦他。
除非他自己倒下。
他站在龙脉断裂的裂口前，双脚分开与肩同宽，左手握紧玄冥盘，右手捏住第一张黄符的角。
风吹了起来。
纸人残片在地上打转。
其中一片飘到了林青玄脚边，上面写着两个字：
“替死”。
他的手指微微抖了一下。
不是因为害怕。
是因为感应到了某种熟悉的气息。
那种气息来自父亲临终前的那个夜晚。
同样的阴冷，同样的压迫感。
他知道，真正的对手，才刚刚现身。
他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黄符上。
符纸瞬间燃烧，火光映亮了他的脸。
他举起符火，对着裂口低声说：
“你要出来，那就出来吧。”
裂口深处，传来指甲抓土的声音。
周半仙躺在不远处，还在哀嚎。
林青玄不再回头。
他把最后一张黄符夹在指间，身体微微前倾。
地底的动静越来越大。
土块开始掉落。
一只漆黑的手，慢慢从裂缝中伸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