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县城别墅与口袋里的专属证明
别说上套了。
汪薄这几天的精神状态简直是想要上吊了。
在他说出那句“回你自己家去”后,薄冷翠就去不远的景区别墅住去了,说是谈合作,搞调研。
汪薄更不得劲了,薄冷翠一句:“你不是说,我们不是分手了吗?”在他脑子里放听力题目一样久久回荡,弄得汪薄如鲠在喉。
说不上后悔,但总是愤恨。
汪家听说薄冷翠去了县城里谈生意,还奇怪:“薄氏开始接地气了?都下沉到十八线小县城了?”
又心想薄冷翠不过是薄铖的继子,又没血缘关系,可能薄氏给了洋儿子一点边角料吧。
“为啥二叔不去和薄冷翠一起干?”
“薄氏能看得上二叔吗?二叔那老婆跟祖宗似的……别说没来过咱们村了,就是咱们市里,不,咱们省她都没踏入过!眼里哪有二叔。”
“那汪薄不得向着二叔点?好歹姓汪…难不成白姓的?”
“人家能姓得了薄早姓了,说不定薄家不给他姓…姓谁家姓,就要分谁家钱,薄家哪愿意啊,现在给点零花钱而已…”
虽说那零花钱可能是他们一辈子也赚不到的就是了。
“那汪薄还拿小奶奶的钱?”
“小奶奶愿意给孙子怎么了?老人都这样!”
村头闲聊的人们看到秀琳加入进来,忙问:“那汪家小宝说了什么时候回去不?”
“要不找他借点钱,创创业得了。”
秀琳“切”了一声,“不怕二叔找你们啊!人家就这一个儿子,虽说是个没见识的城里人,你以为就好骗吗?”
“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都是一个祖宗,你们也好意思。”
那人理所应当,“他家有钱。”
有人附和:“非常有钱。”
秀琳:“搞笑,关你们什么事?别对别人的钱占有欲那么强。”
“哎,那都是资本家压榨劳动人民得来的钱!”那些人抓住了漏洞似的,逮着秀琳说,“你帮资本家说话,你真有病啊?”
秀琳从头到脚打量他们,“你们还劳动人民?在家天天打游戏,都不给你们劳动人民的爹妈倒杯茶送杯水,也有脸在这儿叫……”
说完边白了他们一眼去镇上了。
不少快递都到了,正好去镇上看看她妈和小侄子。
“大傻子,心疼别人不知道心疼自己!”
身后的人还在觉得自己很聪明与清醒。
“汪薄什么时候回去啊!”
秀琳电动车跑得很快,他们没趣也就散了。
沿着国道走各回各家,县城连接各村镇的公交车准点地在他们眼前路过。
他们看见车窗后倚着的汪小宝。
面色惨白,表情难看。
“切,这就受不了了走了。”
“这也太快了吧。”
“麻的城里少爷娇气得跟姑娘似的!”
快得他们都没来得及去提一提钱,也没好好看看这城里的“堂弟”到底是哪种人。
而秀琳的电动车和公交车相对而过,她也注意到汪薄的“面色如纸”。
心想汪薄刚来吐得怀疑人生,怎么没过几天又敢尝试这种公交体验项目了?
就这么迫切地要去县城吗?
“你爸在县城的房子你去看过了吗?去看看吧,奶奶没事,下回再来看奶奶。”
汪薄在村里坐立难安,去山上也心神不属,天上白云,地下树叶,汪薄都看不见,只是一味沉默。
汪奶奶看出他的心思,把秀琳拿快递时顺便取的裁缝店里的衣服给他,又给他一把零钱,“现在又没人回县城,不然还能把你带上,就不用坐公交了。”
“你要不等会儿?等你大姑她们回老家,这样有车把你捎回县城,省得晕车。”
汪薄很想舒服一点,不想被公交车在盘山公路上甩来甩去,他感觉在路上他简直像是破壁机里的黄豆渣子……
但是…
但是他又失眠了。
他睡不着,他睡不好。
就像是做错了事被神明降罪,剥夺了睡眠一般。
他既不舒服,又在心上觉得委屈屈辱。
或者,他还是在心里渴望着某个人,但是又因为某个人而恼羞成怒。
盘山公路的公交需要两小时,汪薄下车的时候已经腿软,他慢慢挪到街边的垃圾桶旁边,干呕了一会儿才堪堪平复。
还有心情想自己机智,来之前根本没吃饭,要不得把胆汁都给吐出来了…
他需要喝些热水,根据汪少林买的商品房的名称导航到了小区。
奶奶说:“在六楼,喏…这个地址,这个门牌号。”
他把那张抄下了地址与门牌号的纸拿出来看。
“六楼,一单元,609”
汪薄心想,单元是什么意思啊?
又一看六楼,放眼望去小区里居然有这么矮的楼!
又一数,我擦,顶楼就是六楼。
这……这楼盘不会都没有电梯吧?
“你干什么的啊?”
“你找人啊?”
门卫大爷问他,“你哪个地址,我帮你看看。”
大爷过来看了,一指后面的楼栋,“在后面,最后面那一栋楼。”
“顶楼?”
大爷很风趣地从下往上数楼层,“一,二,伞,似,五,楼,没有起,只有楼,正好咩,顶楼。”
“你还不会数啊?这样个好小伙子。”
汪薄:“……”
看样子,真的,不可能,会有电梯了。
他认命爬楼,楼道并不宽,感觉两个人并肩走都有些狭窄。
到了六楼,他看见了封条。
“因抵押…故从欠款日起……”
“法院流拍可关注…小程序,在线选可拍抵押物…”
他手里拿着的家门钥匙也没了意义。
不知道还有什么心绪。
不知道应该有什么反应。
他麻了。
麻木地坐在楼道里,他愣了一会儿才给汪少林打电话。
汪少林那边打不通。
他继续打。
三个电话之后打通了,对他说,“儿砸…我在这边翻地呢,忙着呢,这边土质可好了,你要不要看?爸爸给你开视频?”
然后因为信号不好系统中断。
汪薄:“……”
为什么不告诉他欠了多少钱?
为什么不能提前告诉他,哪怕提前一个小时,说一声,房子被抵押了。
那他就不会无处可去。
就不会在这里坐着,面对封条和没用了的钥匙,像个傻子一样……
像个被抛弃的小孩一样……
“…小宝,咋了?刚刚是信号不好吧?我刚才没有挂哎。”
他看到汪少林背后的红土地,湛蓝的天,劳作的一看就是云南当地的翻地的农人,他顿时也说不出什么了。
“没事。”
“…那我挂了啊,今天还有活儿要干呢。”
“……嗯。”
“你在家好好玩啊,你奶奶可高兴呢。”那边信号不好,又呲呲地响,声音都变形失真,最后化成一句:“那我挂了啊。”
“嗯。”
汪薄非常擅长粉饰太平,将自己的翻江倒海的思绪都藏在平静的简短的话语之下。
他总是那么习惯地就接受了自己脑补的别人的苦衷。
他总是那样就轻易地接受了自己要吞咽苦果。
而没有一丝多话。
因为他不愿意再谈。
每谈一句,都是自己在戳伤自己。
而他只想要忘记。
走到小区门口,门卫大爷在快递架边上帮人找快递。
看他出来了,“小伙子你没找到啊?”
他说,“找到了。”
然后在门口站着,不知道该去哪里。
已经暮色四合,县城亮起了彩灯。
寒风吹,灯火微。
一辆宝马缓缓驶过小区门口,进入隔壁楼盘的地下车库。
虽只是一刹那,但是汪薄看见了驾驶座上人的金发。
在这个小县城,还有第二个混血洋鬼子吗?
别告诉我那头金发的质感是染的!
他怀揣着不敢认是喜悦又或是有些想依靠的情绪,跟着走去了隔壁小区。
他走得不慢,潜意识里他害怕被落下。
害怕被错过。
隔壁楼盘是高档别墅区,独栋别墅,依河而建。
他果然看到了薄冷翠,他向前一步,但薄冷翠却和一个穿着靓丽时尚的女子站在一起……
“轰——”
汪薄感觉自己的脑子像被什么东西炸开了。
他破防了。
薄冷翠到了哪里都会是这样,他根本不需要他。
是啊,薄冷翠,薄少,在这小县城里照样能风生水起,能有佳人相伴!
调研?合作?都是借口吧?是为了这个女人才留在县城的?他们才“分手”几天?薄冷翠就已经……已经……
巨大的委屈、不甘、被背叛的愤怒(即使他知道自己没资格)和深入骨髓的嫉妒,像火山一样在他胸腔里喷发。
他无法再想下去。巨大的背叛感、失落感、以及对自己之前推开薄冷翠行为的悔恨,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
汪薄僵在原地,想冲上去质问,脚却像灌了铅,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两个人消失在视线里…
心绪全空了,像是什么都错过,什么都空付,什么都顷刻间倒塌,一霎那世界上只有他是最大倒霉蛋……
他没蹲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却像一个世纪那么长。
薄冷翠是在干什么?
在他的老家猎艳?
大城市的精致都市女性没有小县城里的女孩子可爱漂亮吗?!
薄冷翠要不要这么恶心!
他怎么可以在找他的路上和别人在一起!
不要脸的禽兽!
汪薄没意识到自己蹲在了车库出口边上。
但是现在就算保安来扒拉他,他也要蹲着:“本少待会儿买一套别墅行了吧!本少就是喜欢蹲着!”
钱有什么好的。
钱也只能保护他的,可怜的,一点点不被人看穿心碎的尊严了。
但没蹲多久,薄冷翠在他面前站定,目光扫过他被路灯照得过分苍白的脸色和整个人散发的明显的脆弱。
他带着些温柔,但冷厉态度地安排:
“去我那里住。”
没有问他为什么在这里,也没问他为什么这样。
汪薄猛地摇头,动作大得几乎要甩掉什么脏东西,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哽咽和倔强:
“不要!”
然而,他的身体却背叛了他的言语。
在说出“不要”的同时,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脚步踉跄地向前一扑,直直撞进薄冷翠的怀里,额头重重抵在对方坚实的胸膛上。
他不管不顾地伸手就去掏薄冷翠西装外套的内袋,动作急切又慌乱,像是在寻找救命稻草。
“手铐呢?”他声音闷闷地像欲雨的云,带着哭腔和一种近乎偏执的急切,“你带着的对不对?给我!”
他找不到那个冰冷的、能将他锁住的东西,就无法确认自己是否还被这个人所属,是否还有资格待在这个怀抱里。
在极度的不安全和恐慌下,他退化到了最原始、最依赖的状态——他需要那个象征绝对占有和控制的镣铐,来锚定自己几乎要飘散崩溃的灵魂。
薄冷翠任由他在自己身上胡乱摸索,手臂缓缓环住他颤抖的身体,收拢。
他没有立刻拿出镣铐。
只是低下头,在汪薄的额上落下一个无声的吻。
心疼他的小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