液压机的嗡鸣还在耳边回荡,苏漾的手腕上,领带的结还没解开。
陆承骁低头看了眼手机,裴雪薇的消息被划掉。
他抬手抹了把脸,转身走出维修间,脚步沉稳。
门在他身后合上,咔哒一声轻响。
苏漾没动。
她坐在控制台上,腿悬着,脚尖点地,肩头的咬痕火辣辣地疼,但她顾不上。
她的目光落在地上——刚才挣扎时,陆承骁的西装口袋滑出一张房卡,黑色塑料边角沾了油渍。
她慢慢下来,弯腰捡起。
房卡背面印着“主宅书房专用”。
她盯着看了两秒,转身朝门口走。
外面风大,走廊空无一人,她沿着通道往电梯走,每一步都放得很轻。
电梯按钮亮着蓝光,她刷卡,门开,按下顶层。
到了。
走廊尽头是书房门,没锁。她推门进去。
房间很大,靠墙一整面书柜,中央是张宽桌,桌上放着一台银色笔记本。
屏幕黑着,但主机在运行,风扇轻微转动。
她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
开机界面跳出:请输入密码。
她试了自己的生日。
错误。
再试一次。
系统提示:“最后一次机会。”
她停顿一秒,按下确认。
屏幕亮了。
桌面很干净,只有一个文件夹,标题是:**苏漾,2019-2023**。
她点开。
里面是五个子文件夹,按年份命名。最早是2019年,最晚到今年。她点进2019。
第一份文档是PDF,标题《雨夜猫》,参展信息显示为某大学艺术展。
那是她大四的作品,画的是暴雨中蜷缩在屋檐下的黑猫,没人知道那其实是她自己。
文档下方有一行小字备注:
“那天她在展板前站了四十分钟,最后蹲下去哭了十分钟。没人敢靠近。我站在柱子后面,没上前。”
她手指顿住。
继续往下翻。
2020年,她参加独立插画联展,《城市呼吸》系列入选。
文件夹里不仅有展出图,还有她布展当天的照片——她穿着灰色卫衣,低头调整画框角度,神情专注。
备注写着:“她不喜欢别人碰她的画,连策展人扶了一下边框,她都立刻伸手挡住。”
她心跳加快。
2021年,她在“迷迭香”酒吧外墙做了涂鸦实验项目。
那段视频她自己都没存,可这里却有完整录像,甚至剪辑出了她作画时的小动作——右手腕习惯性转一圈,左手压纸。
2022年,她匿名投稿国际插画奖,入围但未获奖,这个项目她从未对外提过,连程昱都不知道。
可这里的文件夹里,不仅有投稿原稿,还有评审会议录音文字整理版。
有人质疑她风格太私人化,不具商业价值。
陆承骁在旁边批注了一句:“他们看不懂,是因为他们没在深夜看过她画画。”
她眼眶发热。
2023年,也就是今年,文件夹更新频繁。
她最近三次接单的设计稿全在里面,连草图阶段的废稿都有备份。
最新一条记录是昨天凌晨两点十七分,新增了一张截图——是她醉酒后在速写本上随手画的人像。
画的是陆承骁。
侧脸,眉骨有疤,眼神冷,嘴角却微微扬着。
她记得那晚,她喝多了,在吧台角落乱涂,以为没人看见。
可现在,这张画就在这里,被命名保存,标注:“第一次画我。她笔下,我好像没那么坏。”
文档最后一页,没有图片,只有一行手写字体:
**我的缪斯,我的罪。**
光标停在句尾,编辑时间显示:昨日凌晨2:17。
她盯着那句话,很久。
突然,电脑右下角弹出提醒:
【跨年烟花布置完成,倒计时开始:59:58:31】
她猛地抬头。
副屏一闪,一张缩略图掠过——正是她那幅速写本上的画,被扫描存档,归类在名为“星痕”的加密盘同步列表里。
她迅速关闭所有页面,清空回收站,退出登录。
屏幕变黑。
她坐着没动。
门外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
“少爷。”陈叔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低而急,“老爷子要查您书房。”
她没回头。
门没关严,留了一条缝。她听见陈叔站在外头,语气谨慎。
“刚接到电话,说十五分钟后就到。您要是不在,我不好拦。”
没人回答。
陈叔又说:“监控显示您没回来,但我看到维修间的灯灭了。您……是不是在书房?”
还是没人应。
苏漾慢慢站起身,走到书柜旁,顺手把一本翻开的画册合上。
那是她去年出的一本插画集,封面是灰蓝色调的城市夜景。
她放回原位。
然后走回桌前,重新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背挺直。
门被推开。
陈叔站在门口,穿着旧工装裤,手里拎着医药箱。他看见她,愣了一下。
“苏小姐?”
她点头。
“陆承骁呢?”他问。
“不知道。”她说。
陈叔走进来,把医药箱放在桌上,打开。
里面有纱布、碘伏、止痛药,还有一支薄荷膏——和赛车场那天他给她的那一支一样。
“他受伤了?”她问。
“不是他。”陈叔说,“是你。”
她一怔。
“你手腕上的勒痕,还有嘴上的伤。”陈叔看着她,“他知道你会来这里。”
她没说话。
“这电脑,他三个月前就设好了。”陈叔说,“只要有人打开那个文件夹,后台就会通知我。”
她抬头看他。
“但他不让报警,不让拦,只让我送药。”陈叔叹了口气,“他说,你要是看了,就代表你也想懂他。”
她手指收紧。
“可现在老爷子要来。”陈叔压低声音,“他不能让你在这儿被抓到。”
“为什么?”她问。
“因为那份文件。”陈叔说,“不只是收藏。他是用公司资源调取的展览备案、媒体拍摄权限、甚至私人摄像头记录。一旦被查,就是滥用职权。”
她沉默。
“他可以毁掉它。”陈叔说,“但他没删。三年了,他一直留着。”
她想起最后一行字。
我的缪斯,我的罪。
“他不怕你知道。”陈叔看着她,“他怕你走了。”
门外又响起新的脚步声,比刚才更重,节奏稳定。
陈叔脸色变了。
“是老爷子的人。”他低声说,“他们提前来了。”
他快步走到窗边,拉上窗帘,然后转向她。
“你得藏一下。”
“我不躲。”她说。
“那你等他回来。”
“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脚步声停在门外。
门把手转动。
咔。
没开。
陈叔上了锁。
外面的人敲门。
“陈叔,开门。”是个男声,“奉老爷子命,检查书房安全系统。”
陈叔没动。
苏漾坐在椅子上,没起身。
她看着门。
敲门声继续。
她低头,看见电脑屏幕又亮了一下。
自动唤醒。
壁纸浮现——是一张极光照片,绿色光带横贯夜空,照片角落,有行极小的水印字:
**冰岛,三年前,她画过的那片天。**
门还在被敲。
陈叔站在她和门之间。
她没动。
她看着屏幕。
光标在壁纸上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