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玄贴着墙根蹲在窗边。
窗外灯笼晃动，人声越来越近。
他没开灯，也没动，怀里那本《风水秘经·勘舆卷》还带着床板下的潮气，封面油纸有点发软。
他知道那些村民是冲王翠花去的。
他也知道现在冲出去拦人没用，他们不会听他的。
上一次有人信风水师说话，还是三十年前老村长下葬那天。
他低头翻开书。
第一页是“龙脉断续论”，第二页讲“阴土辨识法”，第三页开始列各种凶煞。他手指划过去，一个字一个字看。
“穿心煞”“血坟局”“鬼门阵”……
翻到第七页，右下角有一行小字，墨迹已经淡了。
【噬脉鬼：生于断龙之口，食亲缘血脉为力，三阴成局则大成。破法——生人血引其出，镇魂铃锁其形，七星符封其路。子时布阵，逆地气回流，闭口断路，可镇。】
他盯着这行字看了很久。
不是因为看不懂，是因为太熟了。
小时候父亲讲过类似的话。
那天晚上风很大，父亲坐在门槛上喝酒，突然说：“青玄，记住，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坟。有些东西一旦放出来，就再也关不回去。”
然后他咳了一口血，再也没提过这事。
后来他在龙虎山学天罡步的时候，师父也说过一句：“你手里那本破书，别光当传家宝供着，真要救命，得看得懂。”
现在他看懂了。
材料都有，黄符在左口袋，七星旗卷成小筒插在腰带里，镇魂铃挂在右腰，碰到煞气会响，生人血……可以用自己的。
关键是时间。
必须在子时完成。
现在离那个时间点还有不到四十分钟。
他快速往后翻书，想找有没有补充说明，结果在第十一页夹缝里又看到一行字：
【慎用！若施术者阳气不足，反被噬脉鬼吞魂，化为伥鬼。】
他停了一下。
阳气不足？
他最近确实不太对劲，胡三姑上次见面就说他脸色发灰，非要吸他一口阳气才肯走。
当时他还骂她贪嘴，现在想想，可能是身体早就出问题了。
但他没得选。
王翠花撑不到天亮，那孩子指甲已经开始变黑，眼睛全白，再拖下去，整个人都会被占了。
他合上书，塞进衣服内层。起身时膝盖发出一声轻响。
屋外的人声更近了。
他走到桌边，把所有黄符倒出来清点，一共七张，全都干燥完好。
铜铃拿起来晃了晃，声音清脆，没坏，七星旗展开检查一遍，没有破损。
都还能用。
他坐回椅子，闭眼回想刚才看到的内容，一边背一边用手在大腿上画符型。
“生人血引其出”——先用自己的血做诱饵，让噬脉鬼现身；
“镇魂铃锁其形”——趁它现形时用铃声定住行动；
“七星符封其路”——最后用五行方位布阵切断退路。
三步不能错顺序。
错一步，整套就废。
而且必须在祖坟前布阵，那里是龙脉断裂的地方，也是煞气源头，不在那儿动手，等于白忙活。
他睁开眼。
窗外灯笼还在移动，但方向变了，那些人没直接去巷子，而是绕到了王家门口，估计是想先找王母商量怎么处理。
这给了他一点时间。
他站起来，把灰布中山装穿上，扣好每一颗扣子，右腰铜铃轻响了一声。
不能再等了。
他必须赶在村民动手前完成准备，否则一旦火点起来，局面就彻底失控。
他摸了摸怀里的书。
父亲留下的东西，终于派上用场了。
以前他总觉得这本书神神叨叨，很多地方写得不清不楚。
现在明白了，有些事不能写得太明白，写得太明白，就会有人乱来。
就像周半仙。
拿着塑料罗盘敢给人迁坟，把“依山傍水”说成“依山傍屎”，简直是找死。
但这次不一样。
这次他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他走到门边，手搭上门栓。
外面人声嘈杂，隐约能听见李二狗的声音：“娃儿已经不成人样了，烧了吧，不然全村都要遭殃！”
有人附和。
也有人犹豫。
王母在哭，声音撕心裂肺。
林青玄没开门。
他知道这一出去就是硬碰硬。
但他不怕。
怕也没用。
他深吸一口气，拉开门。
夜风吹进来，带着一股土腥味。
他走出去，脚步很稳。
穿过院子，翻过矮墙，直奔王家方向。
路上没人拦他。
快到巷口时，他看见一群人围在门口，举着灯笼，手里拿着棍子和火把，李二狗站在最前面，拄着拐杖，脸色铁青。
林青玄走过去，站到人群中间。
所有人都看向他。
他没看他们，只看着巷子里那个倒着走的身影。
王翠花还在转圈，指甲已经黑到手肘，黑气顺着脖子往上爬。
林青玄掏出玄冥盘，指针剧烈震动，他知道时间不多了。
他对李二狗说：“把火把灭了。”
李二狗瞪着他：“你说啥？”
“我说，把火把灭了。”林青玄重复，“现在还来得及救人。再往前一步，你们谁也别想活着离开。”
人群骚动起来。
有人不信。
有人害怕。
李二狗咬着牙：“你有办法？那你倒是救啊！我们等不了了！”
林青玄没回答。
他从怀里抽出一张黄符，咬破手指，在上面画了个“引”字。
血刚落笔，符纸边缘就开始冒烟。
他把符纸折好，放进嘴里含住。
然后他解开衣领，从脖子上取下一根红绳。
绳子上挂着一枚铜钱。
这是父亲留下的东西。
他把铜钱捏在手里，低声念了一句咒。
下一秒，他抬脚走进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