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在丹炉底部跳了一下，陈烬的手没抖。
他把千年灵芝放进去的时候，炉心立刻泛起青金色的火苗。那些火不是普通的火，是他的丹火，靠血脉和死亡堆出来的。阿荼站在三步外，掌心里的灵火一直亮着，照着他侧脸的轮廓。
陈烬没看她。他知道她在等，等他出问题。但他不能出问题。
炉盖合上，他用指血画了一道封印符。血刚碰上铜炉，就“滋”地一声冒白烟。符文亮起来，一圈圈绕着炉身转。这是控魂丹的炼法改良版，加了续命原液和灰之兄长的那一滴血。那血现在还在玉瓶里发着微光，像没冷却的炭。
阿荼开口：“要我帮你守着吗？”
“不用。”他说，“你别靠近。”
话音落下的时候，系统提示响了。
【反噬倒计时：00:04:59】
时间开始了。
陈烬盘腿坐下，双手贴住炉壁。热浪扑上来，他没躲。这温度对他来说刚刚好。每一次炼丹都像在烧自己，可这次不一样。这次他答应过灰的哥哥，不会再让在乎的人替死。所以他必须活下来。
炉内材料开始融合。灵芝的金丝被晨露水化开，混进控魂丹粉末里，慢慢变成一种半透明的浆液。陈烬闭眼，用感知去“看”里面的反应。他能感觉到每一滴液体的位置，能听见分子碰撞的声音。这种感觉是从第五次死亡后才有的，越死越清楚。
现在他已经是第八次重生状态。力量、速度、悟性全翻了八倍。只要丹成，反噬就能压住。
至少撑一个月。
炉火忽然跳了一下，从青金转成暗红。
陈烬睁眼。
不对劲。
这个颜色不该出现。九转还魂丹到最后一步应该是纯白色火焰，代表生机归位。可现在这火，像是快熄灭的余烬。
他正要调整呼吸节奏重新引火，脑子里的系统突然变了声。
不是之前的机械音。
这次的声音更冷，更尖，像铁片刮过石头。
【九转还魂丹即将完成】
【可压制反噬三十日】
【代价更新：记忆碎片将随机消失】
陈烬的手停在半空。
“什么？”
【重复：服用此丹者，将随机丢失部分记忆片段】
【无法预知内容，无法逆转】
【是否继续？】
洞里一下子安静了。
阿荼往前走了一步：“怎么了？”
陈烬抬手拦住她。
他盯着丹炉，声音低下去：“系统改规则了。”
“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能活一个月。”他说，“但可能会忘了点东西。”
“忘了什么？”
“不知道。”他笑了一下，“可能忘了昨天吃了啥，也可能忘了你是谁。”
阿荼没说话。她的灵火闪了两下，然后稳住。
陈烬低头看炉。火焰已经恢复青金，第九转的纹路在炉壁上浮现出来，一圈接一圈，像年轮。
他知道不能再拖。
反噬只剩四分钟。
他伸手打开炉盖，用丹钳夹出一颗丹药。那丹通体金黄，表面有细密裂纹，像是龟壳。金纹会动，沿着弧度缓缓流转。这就是九转还魂丹。成了。
他没犹豫，直接扔进嘴里。
丹一入口就化了。一股热流顺着喉咙往下冲，撞进五脏六腑。他闷哼一声，单膝跪地，手撑住地面。
太烫了。
像有人往他血管里倒岩浆。
左眼的疤猛地抽搐，疼得他眼前发黑。他咬牙，没叫出声。
阿荼冲过来扶他肩膀。
“别碰！”他吼了一声，“我现在……不确定我是谁。”
话刚说完，脑子里“咔”地一声。
不是真的声音。是某种东西断了的感觉。
画面闪出来——
一间白墙房间，墙上挂着钟，秒针走得特别慢。一个小男孩坐在椅子上，手里抱着一个药罐。门开了，一个人走进来，穿白大褂，戴眼镜。男孩抬头，喊了声“爸”。
画面没了。
陈烬喘气。
他不记得这事。
但他知道那是他小时候。
“你还好吗？”阿荼问。
他摆手，慢慢坐起来。背靠石壁，呼吸一点一点稳住。
丹香在洞里弥漫。炉火渐渐弱下去，最后只剩下一点红光。
系统提示再次响起：
【反噬已压制，期限三十日】
【记忆碎片消失中……请做好准备】
“开始了？”他问。
【是】
他又看见一个画面——
雪地里，一只狼躺在血泊中。旁边站着个少年，手里拿着刀，脸上全是泪。狼张嘴，好像说了什么。少年摇头，然后把刀插进雪里。
画面消失。
他不认识那个少年。
但他胸口有点闷。
“丹成了？”阿荼蹲下来，看着他眼睛。
“成了。”他说，“反噬压住了。”
“那你呢？”
“我？”他摸了摸左眼的疤，“我还活着。”
阿荼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说：“你刚才说‘不确定我是谁’，现在确定了吗？”
陈烬顿了一下。
他想说自己当然确定，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确实不确定。
有些事他明明记得，但现在想不起来细节。比如第一次炼丹是什么时候，比如母亲长什么样。这些以前模糊的东西，现在变得更模糊了。
“我就是我。”他说，“名字叫陈烬，会炼丹，欠了一堆人情，还没还完。”
阿荼点点头，站起身。
她没再问。
但她掌心里的灵火一直没灭。
陈烬闭眼靠墙，感觉身体里的热流慢慢平息。反噬的撕裂感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荡荡的轻。他知道这是暂时的，一个月后还会回来。但至少现在，他不用算谁该替死。
他做到了承诺。
至少这一次，没人因为他死。
洞外风声小了。
炉火彻底熄了。
丹药残留的香气还在飘。
陈烬睁开眼。
阿荼站在炉边，伸手碰了碰冷却的丹炉。
“你还记得灰吗？”她忽然问。
“记得。”
“记得他说过什么？”
“说过……”他皱眉，“他说他下辈子想当人。”
“还有呢？”
“还有……”
他卡住了。
后面的话像是被抹掉了一样，怎么都想不起来。
他只记得灰的脸，记得那双倔强的眼睛，记得血喷在他脸上的温度。但具体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全都模糊了。
“我忘了。”他低声说。
阿荼回头看他。
她的眼神变了。
不是怀疑，也不是难过。
是一种警觉。
像发现什么不对劲的东西。
她慢慢走回来，在他面前蹲下。
“你左眼在流血。”她说。
陈烬抬手一抹。
指尖沾红。
不是很多，就一滴，顺着疤痕往下淌。
他擦掉，再看手指。
血里有一丝金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