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脊上的灰袍人消失了,和来时一样安静。
陈烬没动,手还捏在药囊口,指节发僵。阿荼站在他侧后半步,掌心的灵火忽明忽暗,照着前方林子。
风卷着雪粒打脸,疼。
林子里走出一个人,脚步稳,战甲干净,走路没有声音。
“是他。”阿荼低声说,“灰的哥哥。”
陈烬喉咙一紧。
那人走到十步外停下,双手捧着一封信,蜡封泛黄,上面印着狼牙痕迹。他没说话,只是把信往前递了递。
陈烬走过去接。指尖碰到蜡封时,心里咯噔一下。这味道他记得——灰以前总拿狼牙刻小玩意儿,刻完就往信上按,说是防伪。
他撕开封,展开信纸。字歪歪扭扭,有错别字,笔画重得像要戳破纸背。
“陈烬:
若你看到这封信,我已不在。
我兄长血脉与你相连,可替你死。
但他不是工具,他是我的光。
别让他死,像我一样。
——灰”
陈烬看完,手指抖了一下。
他把信折好,塞进胸口内袋,贴着心跳的位置。
阿荼看着他:“现在怎么办?”
陈烬闭眼,吸了口气。冷空气扎肺,疼,但清醒。他睁开眼,声音平:“炼丹。”
两人快步往岩洞走。洞口半掩着冰石,里面摆着简易丹炉阵,炉心还凉着。陈烬从玉盒里取出千年灵芝,放在炉前石台上。灵芝根须闪着金光,一看就是好东西。
阿荼点燃引火符,火苗刚起就被他按灭。
“还没到时候。”他说。
系统提示音在脑子里响起来:【反噬还剩五分钟】。
时间不多了。
陈烬从药囊里掏出一缕发丝,灰之兄长给的,说是含灵气结晶,能延缓反噬。他把发丝和灵芝一起放进药碾,轻轻磨碎。粉末落在纸上,呈淡青色。
洞口站着的人没进来,还是那句话:“若需血,我在此。”
陈烬背对着他,点头。
他知道这人不是普通人。灰的哥哥早就死了,被白骨夫人毒杀,尸体都没留下。现在站在这里的,要么是残魂借体,要么是某种秘法强撑现形。活不了多久。
可他还站在这儿,送信,等答复。
陈烬低头看药碾里的粉末,手有点不稳。他想起那天灰撞上火矛,血喷在他脸上,烫得吓人。灰临死前说:“下辈子……我要当人……”
现在他弟弟的哥哥,又站到了替死名单上。
他咬牙,把药粉倒进丹炉,加三滴晨露水,搅拌均匀。
阿荼轻声问:“要用他的血吗?”
陈烬没答。
他不能答。
用了,等于违背灰的遗愿。不用,他自己就得死。他死了,阿荼、铁鹫、结界城那些等着他回去的人,全都得崩。
这不是选择题。
这是命换命的游戏,他已经玩了太多次。
他摸了摸左眼的疤,那里还在发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往外顶。他不管,继续准备材料。
灰之兄长站在洞口,身影开始模糊,边缘像风吹的烟。
“你还有三分钟。”阿荼盯着丹炉,“再不动手,来不及了。”
陈烬点头,拿起控魂丹,准备引火。
就在这时,洞口的人忽然开口:“灰从来没怕过死。”
陈烬停手。
“他怕的是,活着的人,变成他讨厌的样子。”
陈烬转头,看见那人看着他,眼神平静。
“我知道你在算什么。”他说,“算谁更适合替死,算代价最小的选择。可你忘了,我们不是药引,不是丹方里的一个数字。”
陈烬喉咙发干。
“灰救你,不是为了让你继续用别人的命填窟窿。”
“我不是——”
“你是。”那人打断他,“你每次重生,都有人替你死。你说你在救人,可你救一个,死两个。值吗?”
陈烬握紧药囊,指节发白。
“那你让我怎么办?”他声音哑,“站着等死?让所有信我的人全跟着完蛋?”
“你可以停。”
“停?”他冷笑,“停下我就没了,阿荼挡不住下一波袭击,结界城会塌,妖兽会冲进来杀人。你说我停?”
那人没说话,只看着他。
几秒后,他抬起手,抹过自己左臂。战甲裂开一道口,血流出来,滴在地上。
血落地没散,反而凝成一条细线,往陈烬脚边爬。
“我的血能压反噬。”他说,“不用杀我,只要一滴,够你撑过这次。”
陈烬愣住。
“条件是——”他顿了顿,“别再碰‘替死’这两个字。你要是再拿别人命换命,我就算化成灰,也找你算账。”
陈烬没动。
阿荼看着他,眼神也在问:选吗?
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反噬还剩一分二十秒】。
他低头看地上那道血线,像条小蛇,静静趴着。
他伸手,从药囊里取出空玉瓶,蹲下,接了一滴血。
血入瓶,泛起微光。
他把瓶子收好,站起身,看着洞口的人:“我不保证以后不犯错。”
“但我保证——”他声音低下去,“不会再让灰在意的人,替我死。”
那人看着他,终于点头。
身影越来越淡,到最后只剩个轮廓,站在风雪里。
“灰说得对。”他说,“你这种倒霉蛋,死了也是给妖兽加餐。”
说完,笑了下。
然后,散了。
风灌进洞里,吹得引火符哗啦响。
阿荼看着陈烬:“现在呢?”
陈烬从药囊里取出九转还魂丹的主材,放进丹炉。
“现在。”他说,“炼丹。”
他划燃火折,扔进炉底。
火焰腾起,照亮他半边脸。
左眼的疤突然跳了一下。
他抬手摸去,指尖沾了点湿。
低头看,是一滴血。
不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