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陈烬站在谷口没动。他手还按在胸口,那里有本发烫的书贴着皮肤。阿荼站他旁边,没说话,但眼睛一直盯着他。
他知道她在等一个答案。
刚才那本书自己翻页了,最后停在封面上,两个字慢慢浮现:父亲。
不是幻觉。血是热的,字是红的,写得比刀刻还深。
“它写了两个字。”他说,声音像被砂纸磨过。
“什么字?”阿荼问。
“父亲。”
她没再追问,只是蹲下来,捡起一块小石头,在地上轻轻划了一道线。
“所以,你还有亲人在?”她抬头看他。
陈烬摇头。“没有。我爸妈二十年前就没了。陈渊说我是用丹方造出来的,不是正常人生的孩子。”
“那你信吗?”
“我不信他的话,也不信这书突然冒出来认爹。它想让我去找,可找到又能怎样?让他替我死?还是让我亲手杀他?”
阿荼皱眉。“你说的是‘他’……你已经当他是男人了?”
陈烬一顿。
对,他第一反应就是“他”。不是母亲,不是姐姐,是父亲。为什么?
他抬手摸左眼的疤,那里又开始发热,像是有人在里面点了一把火。
系统提示音响起:【反噬还剩一刻钟。】
时间不多了。
他闭眼,脑子里闪过一些画面。火,很大的火。他在哭,有人抱着他跑。然后是黑,很长的黑。
那是他记忆的起点。
“我记得一场大火。”他说,“我在哭,有人抱着我。之后的事,全是在公会里醒来的记忆。”
“那就是线索。”阿荼说,“你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你记得有人救你。”
“可那之后我就进了炼丹师公会。陈渊说我妈死于反噬,我爸不知去向。”
“他说的你就信?”
“我不信,但我也没证据。”
阿荼站起来,走到他面前,盯着他的眼睛。
“如果真有一个人,和你流一样的血,能救你——你会找他吗?”
陈烬没动。
很久后才开口:“如果找到了,他会死。系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命要借命还。哪怕他是我亲爹,也得拿命来填。”
“所以你不找,是怕他死?”
“是怕我动手。”
他说这话的时候,手指攥紧了。指甲陷进掌心,有一点血渗出来。
他曾杀过很多人。灰替他死的时候,他重生了。青阳子替他死的时候,他活了。每一次活下来,都是踩着别人的命走过去的。
可要是那个人是亲爹呢?
他还能下得去手吗?
他还能心安理得地活吗?
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反噬还剩五分钟。】
他睁开眼,站起身。腿有点软,但他撑住了。
“我们得走。”他说。
“去哪?”
“回城。查档案。挖二十年前的旧案。我要知道那个叫‘陈父’的人到底是谁。”
“万一找到了呢?”
“那就看他的选择。”他看着远处的夜色,声音冷下来,“我要活。但他不必替我死。除非他自己愿意。”
阿荼盯着他看了很久。
“你变了。”她说。
“我一直这样。”
“不,以前你只会算谁最合适当替死鬼。现在你在想能不能不让他死。”
陈烬没说话。
他知道她说得对。
他变了。
以前他只关心谁能死得值,谁能帮他多活一天。现在他居然在想,能不能让那个人活着。
这不是软弱,是麻烦变多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深谷。黑暗还在,风吹不散。岩甲熊的吼声又响了一声,像是在警告什么人别回来。
他摸了摸怀里的书。
还在烫。
阿荼跟着他往前走,走了几步忽然停下。
“你有没有想过,”她说,“也许这个人早就知道你是谁?也许他一直在找你?”
陈烬脚步一顿。
他没想过这个。
如果那人真是他亲爹,如果他还活着,如果他知道陈烬在找他——
他会来吗?
他会躲吗?
他会怕吗?
系统提示音第三次响起:【反噬还剩两分钟。】
“我不知道。”他说,“但现在我不想只想着怎么活。我想知道我是谁。”
他迈步往前走,脚踩在碎石上发出咔嚓声。
阿荼跟上。
他们走出十步,身后那块巨岩忽然震动了一下。
不是地震。
是里面有什么东西动了。
陈烬猛地回头。
岩缝之间,一双眼睛睁开了。
和之前不一样。这次的眼睛是金色的,瞳孔竖立,像野兽,又不像任何已知的妖兽。
那眼睛盯着陈烬,一眨不眨。
陈烬站着没动。
他没拔药囊,也没摸辣椒粉炸弹。
他就这么看着那双眼睛。
三秒后,岩体震动停止,眼睛闭上了。
风又吹起来。
阿荼低声说:“它认识你。”
陈烬没回答。
他把手伸进怀里,握住了那本丹经。书页边缘割得他掌心生疼,但他没松手。
他们继续往前走。
天还没亮。
山路崎岖,碎石遍地。陈烬走得慢,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反噬的痛从骨头里往外钻,但他咬着牙没出声。
阿荼走在他右边,随时准备扶他。
他们穿过一片乱石坡,来到一条干涸的河床。河床上有脚印,新留的,方向和他们相反。
不是他们的。
也不是狼族巡逻兵的靴印。
是一种长筒皮靴,鞋底带纹路,像是某种制式装备。
陈烬蹲下身,手指蹭了蹭鞋印边缘的泥。
“结界城侍卫队的制式靴。”他说,“铁鹫的人。”
“他们来过?”
“不止来过。”他站起身,“他们刚走不久。最多半小时。”
阿荼皱眉。“他们来这种地方干什么?”
陈烬没答。
他抬头看向远处山脊。
一道火光闪过。
不是闪电。
是信号弹。
赤红色,三连发。
结界城遇袭的标准求援信号。
“城出事了。”他说。
“你还打算回城查档案?”
“更得回了。”他往前走,“如果铁鹫的人都调出来了,说明城里已经没人压得住场面。这种时候,最容易挖到旧档案。”
“可你现在的状态——”
“我知道我快撑不住了。”他打断她,“但有些事不能等。档案不会自己跑出来,真相也不会。”
他们加快脚步。
走到河床尽头,一座废弃瞭望塔出现在视野里。塔身倾斜,木梯腐朽,但顶上有一盏灯还亮着。
绿色的灯。
不是油灯,也不是灵火。
是丹炉余温维持的信号灯。
陈烬眼神一凝。
“那是……我的标记。”
三年前他路过这里,留下一盏灯作为补给点。只有他知道开启方式。
现在灯亮了。
说明有人动过它。
他冲上去,一脚踹开塔门。
塔内空无一人。
但地上有一张纸条,压在一块石头下面。
他捡起来。
纸上只有一行字:
“你爸没死,他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