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烬靠在石台边，呼吸慢慢稳下来。刚才那口血咳完，胸口反而松了些。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反噬还在体内攒着劲，像等着下一波潮水冲上来。
阿荼站在门口没动，手一直握着铁锤柄。她看见陈烬把一本破书收进怀里，动作很轻，像是怕它碎了。
“找到了？”她问。
陈烬点头，“嗯。”
他没多说，也不是不想说，是现在说不出来。脑子里全是那几行字：“血脉反噬，需以至亲之血为引，炼制九转还魂丹。”
这话听着简单，可“至亲”是谁？父母失踪二十年，陈渊说是实验体制造者，不是爹；白骨夫人说母亲是药灵体，被反噬烧死——这些话真真假假，谁又能保证不是另一个局？
他抬手摸了摸左眼的疤。那里又开始发烫，不是疼，是热得发麻。
阿荼走过来，把一小簇火苗点在墙角的石缝里。光不大，但够看清彼此的脸。
“你脸色比刚才更差。”她说。
“我没事。”
“你每次说‘我没事’，都是要出事。”
陈烬扯了下嘴角，没笑出来。他站起身，腿有点软，扶了下石台才站稳。刚才喝的“试13号”只能骗过系统一会儿，时间一到，心跳、体温、血液流速都会恢复正常波动，系统会立刻发现他在装死。
必须赶在那之前离开深谷核心区。
“走吧。”他说，“先出去。”
“你现在走不动。”阿荼拦住他，“外面还有三道机关区，迷心蛾群没散，岩壁上的吸魂藤也还在动。你连站都站不稳，怎么过去？”
陈烬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尖还是青的，血管一条条凸出来，像皮下有虫在爬。他知道她说得对，但他不能停。
“我不走，等的就是一个‘死’字。”他说，“与其在外面倒下，不如在这儿拼一把。”
阿荼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从工具包里抽出一根金属丝，在地上划出一段路线图。
“这是灰给你的北岭巡逻图。”她指着第三段弯道，“你上次用控魂丹粉引开毒针阵，是因为知道机关触发间隔是十二步。这次也一样，我们可以算。”
陈烬看着那根金属丝画出的线，脑子动了起来。他从药囊里掏出小本子，翻到一页写满数字的纸。
“上次记录的机关节奏是每九步一次喷射，但那是白天。”他说，“现在谷底温度降了七度，岩石收缩，机关延迟应该会增加一点五秒左右。”
“你怎么记得这么细？”
“因为我活到现在，靠的就是这些数字。”他合上本子，“走偏径，用控魂丹粉做诱饵，我打头，你跟在我三步后，别靠近岩壁。”
两人重新出发。
刚出洞口，地面就开始震动。一块石板下沉半寸，陈烬立刻抬手示意停下。下一秒，三排毒针从两侧石缝射出，钉进对面岩壁，针尾还在抖。
“差半步就穿肠。”阿荼低声说。
陈烬没回话，蹲下身，打开药囊，捏出一点灰色粉末，轻轻洒在地上。粉末落地后微微发亮，像萤火虫闪了一下。
“控魂丹粉能模拟活人气息。”他说，“等它引开下一波机关，我们就冲。”
果然，十秒后，另一组毒针朝粉末方向射去。两人趁机快步穿过，贴着岩壁前进。
再往前，空气变得粘稠。一群米粒大小的飞蛾从头顶飘过，翅膀泛着淡绿光。
“迷心蛾。”阿荼抬手，掌心燃起一团红焰，“这玩意儿钻进脑子会让人发疯。”
火焰一出，飞蛾立刻散开，绕着火光打转。但她不敢灭，也不敢走太快，只能一手举火，一手抓着金属丝标记路线。
走到第七块安全石板时，陈烬突然停下。
“怎么了？”阿荼问。
“前面不对。”他眯眼看着前方地面，“石板颜色不一样。”
阿荼凑近看，果然，第八块石板比之前的深了一层，边缘还有细裂纹。
“陷阱。”她说。
陈烬从腰间解下辣椒粉炸弹，拆掉引信，把里面红色粉末倒在石板上。粉末一接触地面，立刻冒出白烟，整块石头“咔”的一声塌了下去，露出下面密密麻麻的倒刺。
“好险。”阿荼吐口气。
“不止是陷阱。”陈烬皱眉，“有人改过机关。”
“谁？”
“不是人。”他指了指塌陷边缘的一道爪痕，“是妖兽。而且是最近留下的。”
阿荼愣住。“这地方连狼都不敢来，什么妖兽敢动这里的机关？”
陈烬没答。他抬头看向通道尽头——那里有一块巨岩横卧，像堵门的墙。但岩缝之间，隐约能看到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睁开。
四阶岩甲熊。
这种妖兽寿命长，智慧高，通常只守不攻。只要不惊扰它，它就不会醒来。
但现在，它的鼻子动了。
陈烬立刻屏住呼吸，轻轻放下背包，慢慢蹲下身，闭上眼，集中精神。
兽语共鸣，是他刚觉醒的能力。靠的是血脉共振，不是声音。
他在心里默念：**借道一刻，不扰你眠。**
岩甲熊的耳朵抽动了一下。
又一句：**我非掠食者，只为寻书而出。**
熊缓缓抬起头，鼻孔张开，嗅了嗅空气中的气味。它闻到了丹药味，也闻到了血腥气。
它盯着陈烬看了很久。
然后，它低吼一声，翻身趴下，继续睡觉。
阿荼松了口气，抹了把额头的汗。“你刚才脸都白了。”
“废话。”陈烬喘了口气，“这招不是百分百管用。要是它觉得我是威胁，一巴掌就能把我拍成肉饼。”
两人快速穿过最后一段路，终于走出机关区，来到谷口开阔地。
风大了些，吹得衣角乱飞。陈烬靠着一块石头坐下，从怀里掏出那本丹经，再次翻开。
第三页背面那行小字还在：
“血脉反噬，乃天地失衡之兆。欲压其势，须以至亲之血为引，辅以九转还魂丹方，方可暂锁生机流转。”
他盯着“至亲之血”四个字，手指慢慢收紧。
谁是至亲？
灰临死前说“下辈子我要当人”，那是兄弟情，不是血缘。
青阳子用替死符救他，那是师徒义，也不算。
玄龟长老以命相试，那是宿命牵连。
都不是“血”。
他想起小时候在炼丹师公会，陈渊给他注射的那种黑色液体。那时候疼得满地打滚，后来才知道那是妖兽精血。
如果他是被改造出来的，那有没有可能，真正的亲人早就死了？
或者……
他还活着？
阿荼看他不说话，坐到旁边，伸手想拿书看看。
陈烬却突然抬手挡住。
“别碰。”他说。
“为什么？”
“这本书……沾了我的血。”他低头看自己手掌，那里有一道新割的伤口，是从符文锁上划的。血滴在书页上，已经被吸收了。
阿荼皱眉。“你是说它认主？”
“我不知道。”他声音低下去，“但我有种感觉，这本书不想让别人碰。”
两人沉默下来。
远处传来一声低沉的兽吼，像是岩甲熊醒了。风里夹着一丝腥气，可能是别的妖兽进了谷。
陈烬把书合上，塞进内袋，贴胸口放着。
“我们得回去。”他说，“去找九转还魂丹的配方。”
“你知道在哪？”
“青阳子死前留下的地图。”他摸出一张烧焦一角的纸，“指向‘上古丹府’，我一直没敢去。那里是禁地，进去的人没一个活着出来。”
“那你现在敢了？”
“不是敢。”他站起身，腿还在抖，“是没得选了。”
阿荼也站起来，拍掉衣服上的灰。“那我陪你。”
“你不该卷进来。”
“少来这套。”她举起铁锤敲了下他脑袋，“你要是死了，谁给我炼控魂丹？谁帮我找家族秘典？你以为我只是因为你救我才跟着你？”
陈烬没说话。
他知道她不是。
但他也知道，这条路走下去，可能真的会死人。
他们刚走出十步，身后洞穴突然传出一阵异响。
陈烬猛地回头。
那本被他放好的丹经，正在石台上自己翻页。
一页，两页，三页……
最后停在封面。
原本磨灭的字迹，此刻缓缓浮现出来，像是被人用血重新写了一遍。
两个字：
**父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