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骁把手机塞回裤袋,指尖在屏幕熄灭的瞬间停了一下。闪光灯还在追他,记者的话音没断,但他已经转身走开。走廊很长,脚步声被地毯吞掉,身后热闹像隔着一层水。
军方专车等在侧门,车门打开时吹进一阵冷风。司机没说话,后视镜里只看到一双盯路的眼睛。车子启动,窗外的城市飞快往后退,高楼、广告牌、路灯连成一片光流。
二十分钟后,车停在滨海市第三附属医院门口。陈骁下车,抬头看了眼五楼那扇熟悉的窗。窗帘拉着,但有光透出来。
他没走正门,拐进旁边的小通道,穿过两栋楼之间的窄巷。风从背后吹过来,工装裤上的破口轻轻晃动。他摸了下口袋里的激光焊接仪,确认还在。
病房在五楼东侧。推门前他顿了顿,听见里面有人低声说话。声音很轻,但能听出是林雪薇。
门没锁。他轻轻推开一条缝,看见林雪薇背对着门,站在病床边。她穿着白大褂,领口扣到最上面一颗,手里拿着一本泛黄的账册。床头柜上放着保温杯和药盒,母亲闭着眼,呼吸平稳。
林雪薇低头看了会儿母亲的脸,然后把账册轻轻放在床头。她的手指在封皮上停了几秒,像是想写点什么,最后只是轻轻合上。
陈骁推门进去。
林雪薇回头,看到是他,没说话,也没惊讶。她站直身体,习惯性地拉了下衣领。
“你来了。”她说。
陈骁点头,走到床另一边。母亲的手露在被子外面,瘦,但指节分明。他看着那只手,想起小时候她牵着他去汽修厂的样子。
“那本账册……”他开口。
“是我这些年付的医疗费。”林雪薇直接说,“每年十二次,每次三千,转账记录都在第一页。”
陈骁没动。他知道林雪薇有钱,但她从不张扬。办公室连茶杯都是用了十年的老瓷杯。
“为什么现在给我看?”他问。
“因为你该知道了。”她说,“我不是为了让你感激。我只是不想再藏。”
陈骁低头看母亲的脸。她眼皮微微颤了一下,像是听见了。
林雪薇往前半步,声音低了些:“你的核动力航母方案……我看了三遍。数据没问题,结构也合理。但我还是驳回了两次。”
“我知道。”陈骁说,“第三次你批了。”
“不是因为方案变了。”她说,“是因为我看到了你在渤海抢修时写的日志。你说‘误差0.03毫米,靠耳朵也能听出来’。那一刻我知道,你不是在抄书,你是在造东西。”
陈骁抬眼看她。这个女人三年来没给过他一句好话,论文批注全是红字,开会点名批评他“缺乏理论素养”。
可现在,她说这些话时,眼神不像导师,倒像一个终于松口气的母亲。
“你父亲的事……”林雪薇突然停住。
陈骁握紧了拳头。父亲当年在研究所事故中失明,官方说是操作失误,但他一直不信。
林雪薇没继续说,而是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她的手很凉,但抓得很稳。
“别查了。”她说,“有些事,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
“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只会拆发动机的高中生了。”陈骁盯着她,“我现在能改反应堆,能黑五角大楼。如果有人害过我家人,我不可能停下。”
林雪薇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最终没反驳。她松开手,从白大褂内袋掏出一张纸条,递过去。
纸上只有一个编号:**HJ-927-0416**。
“这是你父亲最后一次进入核心区的登记码。”她说,“档案室有备份,但权限被锁了。周国栋留下的钥匙能开,但用一次就作废。”
陈骁接过纸条,捏在手里。
窗外月光照进来,落在两人之间。影子投在墙上,慢慢靠近,最后交叠在一起,形状像一座小型反应堆的剖面图。
母亲这时睁开了眼。
她没说话,目光从林雪薇脸上移到陈骁手上,又缓缓落下,停在自己掌心。她慢慢翻过手,露出一枚小小的金属钥匙,贴着皮肤藏着,像是怕丢了。
陈骁认得那把钥匙。周国栋退休那天亲手交给他的,说“有一天你会用上”。他一直以为是保险箱的,但从没找到对应的锁。
原来钥匙一直在母亲手里。
林雪薇也看见了。她没问,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像是确认了什么。
病房里安静下来。走廊尽头传来护士推车的声音,轮子压过接缝发出咔哒一声。
陈骁低头看着母亲的手。那把钥匙很小,但压得很深,像是有人用尽力气攥住它。
“妈。”他轻声叫。
母亲嘴角动了动,没出声,但笑了。很浅,却清晰。
林雪薇转身走向门口,在门把手前停下。
“明天会有新任务。”她说,“美国那边开始调动‘星火计划’残余节点。你要小心。”
“你也一样。”陈骁说,“他们不会放过你。”
林雪薇没回头,手搭在门把上。
“我这辈子没结婚,没孩子。”她说,“但我带过三个学生。两个死了,一个叛逃。你是最后一个。”
她拉开门,走廊的光涌进来。
“别让我再失去第四个。”
门关上了。
陈骁站在原地,手里攥着纸条,另一只手轻轻覆在母亲握着钥匙的手上。温度一点点传过来,像某种无声的交接。
月光移到床沿,照出钥匙上刻的一行小字:**开启者,承其重**。
母亲的手指忽然收紧,指甲刮过金属表面,发出细微的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