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首都机场，T3 出口，夜里十一点半。
代林芮把连帽衫的帽子扣到头顶，耳机里循环着拉赫玛尼诺夫《帕格尼尼主题狂想曲》第十八变奏，音符像一条看不见的绳子，拽着她往外走。
她刚把行李箱的拉杆拉出来，就听见身后一声巨响——
“砰！”
玻璃门被推开，七八个女孩扛着长焦相机冲进来，快门声连成一片。
“陈华羽！别走！”
“哥哥看我！”
林芮皱眉，往旁边让了半步。她太累了，十几个小时的越洋航班，母亲还在医院等着她签字手术，她没空看热闹。
可下一秒，她就被撞得肩膀一歪，耳机线被扯掉，音乐戛然而止。
“抱歉！”
撞她的人戴着黑色口罩，只露出一双极黑的眼睛，眼尾微微下垂，像没睡醒的狐狸。
林芮愣了半秒，认出了他——陈华羽，内娱现役顶流，微博粉丝九千万，她 B 站混剪的男主角。
现实里的他比 4K 镜头还要瘦一圈，下颌线像被刀背削过。
林芮把耳机线重新插好，没打算寒暄，转身继续走。
陈华羽却被人群推搡着，跟她并肩。
“接机的？”他压低声音问。
“不是。”林芮脚步不停，“我只是回家。”
说话间，私生已经围成半圆，手机镜头几乎贴到两人脸上。
陈华羽忽然伸手，一把攥住林芮手腕，掌心冰凉。
“帮个忙，带我出去。”
林芮挑眉。
“三秒，”他声音低得快听不见，“我妈住院，我得躲。”
林芮鬼使神差地数了三秒，把行李箱往身前一横，形成一道临时屏障，冲口而出：“保安！这里有人晕倒！”
人群一顿。
趁乱，她反手抓住陈华羽，钻进了对面的电梯。
电梯门合拢，轿厢里只剩他们和镜面反光。
林芮按了 B1，停车场。
陈华羽靠在角落，摘下口罩透气，额角有汗。
“谢了。”
“不谢。”林芮低头看手机，母亲主治医生发来两条未读：
【芮芮，明天八点签字。】
【手术费差额 28 万，尽快补齐。】
她默默把屏幕关掉。
电梯到 B1，门一开，冷风灌进来。
陈华羽没动，“我助理的车在西出口，被跟了。能再借我躲十分钟？”
林芮看他两秒，指了指不远处一辆七座商务，“我约的顺风车，十分钟后到。”
“谢谢。”
他重新戴上口罩，只露一双眼睛，礼貌又疏离。
林芮把行李箱立好，坐在上面，戴上耳机，却没放音乐。
她想起三个月前——
茱莉亚音乐学院期末考试，她因为拒绝评委大师班“额外辅导”，被临时换曲，最后一场演奏会名单里直接划掉了她的名字。
那天她抱着谱子走出教学楼，纽约下着冻雨，她第一次怀疑“钢琴”两个字能不能当饭吃。
再后来，母亲心脏瓣膜手术通知飞来，她订了回国机票，把奖学金账户里所有美元一次性换成人民币，还差 28 万。
夜风裹着汽油味，把她的思绪吹散。
身旁的陈华羽忽然开口：“你弹什么专业的？”
林芮侧头，“你怎么知道我弹琴？”
“你右手中指第二关节有茧，形状像常年敲高音区。”他笑了一下，眼尾弯下去，“而且你耳机漏音，拉赫玛尼诺夫。”
林芮把音量调小，不置可否。
“我学过一点吉他，听得出和弦外扩。”他耸肩。
商务车灯光扫过来，司机按了两下喇叭。
林芮起身，“车到了。”
陈华羽却没急着走，“能留个联系方式吗？今天欠你一次。”
“不必。”
“那至少告诉我名字。”
林芮把行李箱塞进后备厢，回头看他两秒，报了一个 ID：“芮哥。”
“……B 站那个芮哥？”
车门“砰”地关上，留给陈华羽的只有一串尾灯。
凌晨一点，望京医院。
林芮在手术知情书上签字，护士让她去一楼缴费窗口先补 10 万押金。
她靠在墙上，打开备忘录：
【现有 7.3 万，缺口 2.7 万。】
她翻了翻手机通讯录，国外同学这个时间都在睡觉，国内能联系的长辈只有舅舅，可舅舅去年刚做了支架。
电梯“叮”一声，走出来一个穿棒球外套的男生，手里拎着外卖袋，口罩拉到下巴，露出熟悉的下垂眼。
陈华羽。
两人隔着走廊对视，同时愣住。
“你……”
“我妈心脏外科 803。”他先开口，声音低哑，“你呢？”
“803 隔壁 804。”林芮扯了下嘴角，世界真小。
陈华羽晃了晃外卖，“护工没饭吃，我顺路。需要帮你带一份吗？”
林芮摇头，手机震动，B 站后台推送：
【@羽神 更新公告：坑文今日复更，新章《雨夜》】
她盯着屏幕，眉心跳了一下。
陈华羽瞥见她手机页面，轻咳一声，“你也看这本？”
“偶尔。”林芮按灭屏幕，“作者断更三年，居然复活了。”
他似乎在笑，“也许他找到女主角了。”
林芮没接话，抬头看天花板，白炽灯把影子压成薄片。
陈华羽把外卖挂在 803 门把，转身对她抬了抬下巴，“缺钱？”
林芮下意识皱眉。
“我没别的意思。”他举起双手示意，“我工作室明天需要一个钢琴 demo，按市场价付，三小时，2 万，你来不来？”
2 万，刚刚好补缺口。
林芮沉默三秒，“时间。”
“上午十点，酒仙桥 798，盛曜录音棚。”
“好。”
陈华羽似乎没想到她答应得这么干脆，愣了半秒才点头，“那……回见。”
他走了两步又回头，“B 站 ID 真的是你？”
林芮抬眼，“文更快点，读者等三年了。”
男人背对着她挥了下手，脚步明显轻快。
凌晨两点，林芮在病房外走廊的长椅上睡去。
手机电量只剩 7%，耳机里循环着未完成的 demo，是一段 7/8 拍的钢琴，她回国飞机上写的，还没命名。
半梦半醒间，她感觉有人给她盖了一条薄毯，消毒水味道里混着极淡的冷杉香。
她没睁眼，听见极轻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屏幕亮了一下，B 站私信提示：
【UP 主“芮哥”你好，我是你三年老粉，想约一首定制，报价随你开，方便回个微信：】
林芮迷迷糊糊复制了号码，添加好友，验证信息随手打了两个字：芮哥。
对方几乎秒过，发来第一条语音——
“嗨，定制曲想写给一个我欠她很多的人，价格你开，时间你定，可以吗？”
声音低哑，带着点鼻音，却掩不住笑意。
林芮彻底醒了。
她坐直身体，把语音又放了一遍，目光落在走廊尽头 803 的门牌上。
同一个声音，半小时前还在跟她说话。
陈华羽。
手机顶端弹出新的日程提醒：
【09:50 盛曜录音棚】
林芮盯着屏幕，心跳声大得仿佛能盖过耳机里的钢琴。
她不知道，录音棚里除了 2 万酬劳，还等着一份“假女友”合同。
更不知道，B 站私信对面，那个掉马三年的坑文作者“羽神”，正用微信小号给她发了一排偷笑的表情：
【太太，终于蹲到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