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原野的风,带着亘古的苍凉,徐徐吹拂过无垠的旷野。这片大地并非凡土,而是由无数蕴含星辰之力的“星元”构成,每当夜幕降临,地面上的星石便会与天穹的星辰遥相呼应,散发出如梦似幻的柔和光华,宛如将银河铺陈于地表。然而今夜,这亘古的奇景正在消退。原野上密布的星石,其光芒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仿佛生命力被无形之物汲取,变得灰暗、沉寂,如同蒙尘的珍珠。
天穹之上,异变更为骇人。群星失序,光华紊乱,本该作为星辰中枢、恒定不移的紫薇帝星,此刻竟如风中之烛,光芒急促地明灭闪烁,时而黯淡得几近熄灭,时而又挣扎着爆发出短暂而刺目的亮光,其运行轨迹竟也呈现出微小的、不自然的偏移,仿佛真的随时可能从九天之上坠落,砸向这片星原。环绕其周天的,则是诸多凶煞之星,如七杀、破军、贪狼之属,其光芒却反常地大盛,血赤、幽蓝、惨白的光辉交织倾泻,带着不祥的戾气,仿佛一群窥伺已久的豺狼,正等待着帝星陨落,便要扑上来分食天地权柄。一股压抑、躁动、充满毁灭气息的预兆,沉甸甸地笼罩了整个夜空。
云清扬静立于归虚门外的观星台上,一袭玄袍几乎要与这无光的夜色融为一体。他仰望着星空的剧变,深邃的眼眸中倒映着帝星的飘摇与凶星的狞恶,紧蹙的眉宇间凝结着化不开的沉重与忧虑,仿佛承担着整个星空的重量。
忘归年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后,顺着师兄的目光望去,心头亦是一震。他轻声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寂:“师兄,为何……你看起来如此愁眉不展?这星空,可是预示了什么?”
云清扬没有回头,只是抬起手,指向那颗命运未卜的紫薇帝星,声音低沉而缥缈,仿佛穿越了万古时空:“你看……帝星飘摇,晦暗不明,群魔之星反而光芒大炽。此乃天地失衡,阴阳逆乱之兆。古籍有云,‘帝星陨,天下乱’。这平静了万载的世间……恐怕即将迎来一场席卷天地的血雨腥风,无人能够置身事外。”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种洞悉命运轨迹却无力完全扭转的无奈与悲悯。
忘归年闻言,沉默片刻。夜风吹拂着他的青衫,猎猎作响。他望向那片动荡的星空,眼中虽有一丝惊悸,但更多的,却是一种逐渐坚定的光芒。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清朗而坚定,在这片昏暗的天地间显得格外清晰:
“师兄,我记得师父曾教诲我们,‘道心惟微,惟精惟一’。星象虽示警,天道虽无常,但我辈修道之人,所求所寻,不正是在这茫茫黑暗之中,坚守心中那一点不灭的灵光,那一条属于自己的正道吗?纵然前路是万丈深渊,是绝望死地,只要道心不泯,总能于至暗中窥见一线光明,于万劫中踏出一条生路。这,不正是我们修行真正的意义所在吗?”
这番话,如同暗夜中的一道暖流,击中了云清扬心中最柔软的部分。他霍然转身,眼中的沉重与忧虑如同冰遇暖阳般被化开,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喻的欣慰与激赏。他仔细地端详着眼前这个自幼跟随他的师弟,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到他的成长。那目光中,有兄长的慈爱,有师父的赞许,更有知己的认同。
“好!说得好!”云清扬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动,他重重地拍了拍忘归年的肩膀,“师弟,你真的……成长了。不为外物所惑,不为险境所惧,直指道心本源。这般心境与悟性,已远超寻常修士。师父当年将你带回山门,我见证你一路修行,果然都没有看错你!假以时日,你之成就,必不可限量!”
忘归年被师兄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摆手,脸上浮现出略带羞愧的笑容:“师兄,你莫要折煞我了。我这点微末道行和浅见,怎敢与你和师父相提并论?你和师父,始终是我修行路上仰望的高山,是我拼命追赶却总觉不及的目标。说来惭愧,我自知天赋根骨并非上乘,常感力有不逮,唯恐将来不能为这纷乱的世道,多尽一份绵薄之力,有负师门厚望。”
他的话语诚恳而谦逊,带着对师兄与师尊发自内心的敬仰,以及一份属于他自己的、沉静的责任感。
云清扬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愈发温和而深邃,如同夜空中那偶尔挣脱乌云束缚的朗月清辉。“师弟,你莫要妄自菲薄。”他的语气充满了不容置疑的信任,“天赋根骨固然重要,但绝非决定一切的根本。你这颗剔透玲珑、坚韧不拔的向道之心,才是万千修士求而不得的至高禀赋。相信我,也相信师父的眼光,你日后的成就,绝不会在我与师父之下。”
“师兄……”
“不必多言。”云清扬打断他,目光再次投向危机四伏的夜空,但此刻他的背影却显得异常挺拔与坚定,“前路艰险,你我师兄弟,并肩而行便是。”
“是,师兄!”忘归年挺直了脊梁,郑重应道。
两人不再多言,并肩立于观星台上,身影在变幻的星辉下拉得很长。你一言我一语的谦让与鼓励消散在风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言的默契与信念。在这星辰异变、风暴将起的夜晚,他们的情谊与共同的信念,成为了这片黑暗天地间,最稳固、最温暖的光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