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幽篁山深处的“清修府”。府内本应流转的祥和灵气早已被一股粘稠如有实质的戾气所取代。
“清露苑”本是灵脉交汇之地,如今却笼罩在一层若有若无的暗红薄雾中。院中那株千年玉琼树无风自动,枝叶簌簌作响,仿佛在发出无声的哀鸣。廊下的长明灯忽明忽暗,将墙壁上悬挂的《静心咒》卷轴映照得如同垂死挣扎的蝶翼。
青舒跪坐在静室中央的云纹蒲团上,浑身颤抖。他素来整齐束在白玉冠中的墨发此刻凌乱披散,几缕被汗水浸湿的发丝黏在苍白的脸颊。那双曾清澈如星的眼眸布满血丝,瞳孔深处仿佛有两条毒蛇在相互撕咬,一边是残存的理智,一边是疯狂滋长的欲望。
遮不住他脸上那交替变幻的、近乎狰狞的神情。他的右手,青筋暴起,正死死扼着一名女子的玉颈。那女子身着素雅罗裙,面容清秀绝伦,此刻却因窒息与难以置信的痛楚而扭曲,一双秋水般的眸子盈满了泪水,死死望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道侣,目光中交织着锥心的痛苦、无声的质问,以及一丝尚未完全泯灭的祈望。
“杀…杀了她…”一个沙哑而充满诱惑的低语,如同最毒的蛇,直接钻入青舒的识海深处,“快,吸干她的元气,她的修为,她的一切…你将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力量奔涌!那是超越苦修百年的捷径!哈哈哈哈…”
“不…不!”青舒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另一只手疯狂地捶打着地面,指节瞬间皮开肉绽,“这不是我!这不是道!云瑶…原谅我…我…”他猛地松开手,抱着头颅在地上痛苦地翻滚,仿佛要将那魔音从脑中驱逐出去。
“还在抗拒?”魔音再次响起,带着讥诮的怜悯,“看看你,多么软弱!力量就在眼前,触手可及!这种掌控生死、吞噬一切的极致体验,是那些循规蹈矩的蠢货永远无法想象的!你…难道真的不渴望吗?”
就在青舒心神失守的刹那,眼前景象陡然变幻。静室、魔气、痛苦挣扎的云瑶尽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繁花似锦的仙家秘境。他朝思暮想的师尊之女——云瑶,正身着霓裳,款款向他走来,巧笑嫣然,眼波流转间蕴着无限情意。
“青舒,”幻境中的云瑶声音柔媚入骨,“你不是心慕于我,愿为我付出所有么?来…此刻,我将我的神魂,我的一切,都奉献于你。从此,你我灵肉相合,道途共伴,永生永世,再不分离…”
“好…好…我们永远在一起…”青舒的眼神瞬间变得迷醉而空洞,脸上浮现出痴迷的笑容,向着那虚幻的倩影伸出了双手。
现实中,静室内魔气大盛!青舒那僵在半空的手,不由自主地按在了云瑶的天灵盖上。一股恐怖的吸力骤然爆发,云瑶周身精纯的元气与鲜活的神魂,如同决堤江河,不受控制地被强行抽离,化作缕缕莹白中带着血色的光流,疯狂涌入青舒体内。她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那双曾盈满情意的眸子,最终凝固为无尽的绝望与不甘,彻底失去了光彩。
“呃啊——!”
磅礴的力量在四肢百骸奔腾咆哮,青舒仰天长啸,声浪震得梁柱簌簌作响。他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大,仿佛举手投足便可撼动山岳。极致的舒爽与力量感如潮水般淹没了他,然而,在那癫狂的喜悦深处,一丝目睹道侣惨死而产生的、源自本心的绝望与痛苦,又如毒刺般反复戳刺着他的灵魂。两种极端情绪在他脸上交织、碰撞,使得他的表情扭曲到了极致。
“对!就是这样!拥抱这力量吧!你会沉醉其中,无法自拔!哈哈哈哈!”魔音发出计谋得逞的狂笑,在空旷的府邸中层层回荡,经久不息。
待那笑声渐渐隐去,一个更加古老、更加阴冷的声音,仿佛穿越了万古时空,在虚无中低语:
“呵呵……女娲一族……当年之辱,封印之痛……已过去太久了。如今,好戏……才刚刚开场……”哈哈哈哈
这低语引动了世间生灵心底最原始的贪婪,无声无息地扩散开去。
次日,当初升的朝阳勉强驱散山林间的薄雾时,云清扬与忘归年已然赶到清修府。府门洞开,内部一片狼藉,珍贵的法器碎片与典籍残页散落一地,空气中弥漫着浓郁不散的血腥气与一种令人作呕的、精元被强行掠夺后的腐败气息。府中弟子仆从尽数昏厥,而制造了这场惨案的青舒,早已不知所踪,只留下这满室的疮痍,无声地诉说着昨夜发生在此地的恐怖与……一种预示着更大风暴即将来临的不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