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汇演当晚，学校大礼堂座无虚席，灯光璀璨，空气中弥漫着兴奋与期待。
后台一片忙乱，化妆、对词、检查道具……唯有角落里的两人，显得异样安静。
沈知珩穿着一身合体的黑色西装，白衬衫扣到领口，身姿挺拔如松，正低头做着最后的手指放松。
江野则是一身简单的白色衬衫和黑色长裤，领口随意地敞开一颗扣子，靠在墙边，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衣角，难得的显得有些紧张。
“喂，沈知珩。”他忽然低声开口。
“嗯。”
“……等会儿要是搞砸了……”
“不会。”沈知珩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他，声音笃定，“数据模型显示，成功率在百分之九十二以上。”
江野看着他冷静无波的脸，听着这熟悉的、毫无人情味的理性分析，不知怎的，那颗躁动不安的心，竟奇异地平稳了下来。
他嗤笑一声：“又是你的数据……”“下面请欣赏高二（一）班带来的节目——诗歌朗诵《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钢琴伴奏！”主持人的报幕声透过麦克风传遍礼堂。
两人对视一眼。沈知珩的眼神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江野深吸一口气，眼中的紧张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豁出去的、带着野性的专注。
舞台灯光暗下，只剩一束追光，打在舞台中央那架黑色的三角钢琴上。沈知珩走上台，在钢琴前坐下。他调整了一下麦克风的角度，没有看台下黑压压的观众，只是微微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整个人的气场与钢琴仿佛融为一体，沉静，内敛，却蕴含着巨大的能量。
修长的手指落在琴键上。
第一个音符流淌出来。
是舒曼的《梦幻曲》。
那悠远、宁静又带着一丝忧伤的旋律，如同月光下的溪流，瞬间抚平了礼堂里所有的嘈杂。所有人的心神，都不由自主地被这纯净的琴声攫住。
就在这时，另一束追光亮起，打在舞台一侧。
江野站在光里，微微低着头，手握话筒。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在灯光下仿佛会发光，与他平日里的桀骜不驯判若两人。
他抬起头，目光望向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在寻找那个“任性的孩子”。然后，他开口了，声音透过麦克风，带着他特有的、磨砂质感的沙哑，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也许……
我是被妈妈宠坏的孩子……
我任性……”
他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低沉，却像带着钩子，一下子抓住了所有人的心脏。没有夸张的抑扬顿挫，只有一种近乎呢喃的、真实的困惑与执拗。
琴声温柔地包裹着他的声音，如同包容一个孩子所有的天真与梦想。
“我希望……
每一个时刻……
都像彩色蜡笔那样美丽……
我希望……
能在心爱的白纸上画画……
画出笨拙的自由……
画下一只永远不会……
流泪的眼睛……”
当他念到“画出笨拙的自由”时，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穿越舞台的距离，落在了钢琴后那个专注的背影上。
恰在此时，沈知珩仿佛心有灵犀，在一个乐章舒缓的间隙，微微侧过头，目光与他在空中相遇。
短暂的一瞥。
台下无人察觉。
却像是有无形的电流，在两人之间瞬间接通。
江野的心猛地一跳，一种巨大的勇气和倾诉欲涌上心头。
他转回头，面向观众，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些，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却又无比强烈的渴望：
“我想在大地上……
画满窗子……
让所有习惯黑暗的眼睛……
都习惯光明！”
这一句，他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带着他所有的过往，所有的挣扎，所有的，对那道光的向往！与此同时，沈知珩的琴声也仿佛被注入了灵魂，从之前的忧伤宁静，变得充满了力量与希望，音符如同破晓的曙光，穿透云层，慷慨地洒满大地！
“我是一个孩子……
一个被幻想妈妈宠坏的孩子……
我……任性……”
最后一句，江野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带着一丝疲惫，一丝释然，重新变回那个呢喃的孩子。
而沈知珩的琴声，也缓缓收束，最后一个音符如同叹息般消散在空气中。表演结束。舞台上的追光依旧亮着。
江野微微喘息着，站在原地，仿佛还没从那个“任性的孩子”的身体里走出来。沈知珩的手依旧搭在琴键上，指尖感受着最后一丝震动。
整个礼堂，陷入了一片绝对的、死寂般的沉默。
一秒。
两秒。
然后——
“哗！！！！！！！！！！！”
如同海啸般的掌声，猛地爆发出来！震耳欲聋，几乎要掀翻礼堂的屋顶！掌声、惊叹声、甚至还有几声激动的口哨，混杂在一起，经久不息。
所有人都被这超出预期的、直击灵魂的表演震撼了。他们看到的不仅仅是一个节目，更像是一场两个灵魂的赤裸对话，一次冰与火的完美交融。灯光大亮。
江野被这巨大的声浪惊醒，有些茫然地看向台下。他看到了一张张激动、赞许、甚至带着惊艳的脸。他看到李老师欣慰的笑容，看到林修兴奋地朝他竖着大拇指，看到赵猛和李梦瑶用力地鼓掌，眼眶甚至有些发红。他下意识地再次看向钢琴的方向。
沈知珩已经站起身，正静静地望着他。在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江野清晰地看到了一种情绪——认可，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名为“骄傲”的光芒。
他们在雷鸣般的掌声中，隔着几步的距离，相视而望。舞台上光线明亮，人声鼎沸。但他们眼中，此刻只有彼此。
江野忽然咧开嘴，露出了一个如同雨过天晴般、灿烂而毫无保留的笑容。沈知珩看着他脸上的笑容，那总是紧抿的唇角，也终于再也抑制不住，向上弯起了一个清晰而温柔的弧度。
这一刻，他们是彼此最耀眼的星光。也是彼此，最坚实的依靠。高光时刻，属于舞台。更属于，舞台上的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