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天，巡逻变成了白寅小队的日常。
每天两次，按固定路线，交叉验证，签字画押。
后山东麓再没发现新的符石，但那股莫名的压抑感始终存在。草木枯死的区域没有扩大，但也丝毫没有恢复生机的迹象。
老松头每天都去看一次，每次都摇头叹气。
“地……脉……受……损……了……”他说，“不……是……表……面……的……伤……”
这天午时巡逻回来，白寅小队在府门口遇到了另一支巡逻队。
领队的是个老资格的鹿妖，叫角力，据说在山神府干了三十多年。
“白队长，”角力主动打招呼，态度很客气——现在府里都知道白寅受山神和陆判官看重，“你们队今天怎么样？”
白寅看向灰耳。
灰耳上前，将巡逻记录递给角力：“角力队长，这是我们的记录，一切正常。”
角力接过，快速浏览，然后拿出自己的记录递给灰耳：“我们这边也正常。签字吧。”
两支队伍互相在对方的记录上按下爪印或留下标记。
这是新规里的“交叉验证”。
完事后，角力凑近些，压低声音：“白队长，听说……你们在东麓发现了符石？”
白寅点头。
角力左右看看，声音更低了：“西边我们队负责的区域，最近也有点不对劲。倒不是草木枯死，是有些小动物……行为异常。老鼠大白天乱窜，鸟群无端惊飞。”
他顿了顿：“我报给鹤翁了，鹤翁说可能是被煞气惊扰，让我们加强观察。你们东边要是再发现什么，也知会一声。”
白寅点头答应。
“对了，”角力又说，“你们队那个老松头，不是能沟通草木吗？能不能请他帮忙看看西边几棵老树？我感觉它们最近‘情绪’不太对。”
白寅看向老松头。
老松头慢悠悠点头：“可……以……试……试……”
“那多谢了！”角力拱手，“下午酉时巡逻，咱们西边路口见？”
约定好后，各自散去。
午饭后，白寅正在偏殿休息，云翎飞了进来。
“白寅！”她落在窗台上，语气有些急促，“我刚从外面回来，听到个消息！”
白寅抬头。
“风信司内部通报，”云翎压低声音，“不止我们青玄山！附近三座山，黑风山、落霞岭、翠微峰，最近都出现了类似的异常报告！草木枯死、动物异常、还有……疑似邪祟活动的痕迹！”
范围扩大了？
白寅眼神一凝。
“上面怀疑，这不是孤立事件，而是一次有组织的、区域性的渗透！”云翎翅膀微微抖了抖，“陆判官已经上报地区妖司总署，可能会派‘天机阁’的人下来调查！”
天机阁？
白寅想起山神提过这个机构——天庭的情报和监察部门，权限很大。
“还有，”云翎的声音更低了，“我听说……黑风山那边，三天前有一支巡逻队失踪了。五个人，全没了踪迹，连求救信号都没发出来。”
失踪？
白寅坐直身体。
“黑风妖王暴怒，亲自带人搜山，只找到一些破碎的衣物和……被吸干血液的尸体。”云翎咽了口唾沫，“死状……据说和西山坳那些鹿妖很像。”
白寅的心沉了下去。
邪祟，开始主动袭击了？
“你们最近巡逻一定要小心！”云翎叮嘱，“最好不要离开清煞阵太远。我下午要去给陆判官送信，可能晚点回来。你自己保重！”
说完，她振翅飞走。
白寅趴在原地，消化着这些信息。
区域性渗透……巡逻队失踪……天机阁介入……
事情在升级。
而他，就在漩涡边缘。
未时，白寅小队照常出发。
下午的巡逻路线更长，要覆盖东麓外围。
出发前，赤枭特意叫住他。
“寅字二十三号，”赤枭脸色严肃，“刚接到鹤翁通知，酉时之后，所有巡逻队提前半个时辰收队。酉时三刻前必须回府！”
“为什么？”刚鬣问。
“别问那么多！”赤枭瞪眼，“执行命令！还有，今天巡逻如果发现任何异常，不要靠近，立刻发信号，然后撤回！”
他看了看白寅，又补充一句：“保命第一，功劳第二。听懂没？”
“是！”众人应道。
白寅点头，带队出发。
下午的巡逻很平静。
直到接近酉时，他们来到东麓最外围的一片老林。
这里已经是巡逻路线的尽头，再往外，就是未划入巡防范围的原始山林。
按照规程，他们应该在这里做最后记录，然后折返。
但老松头忽然停下。
“不……对……”他慢悠悠地说，木杖指向老林深处，“那……边……有……东……西……”
白寅立刻举起罗盘。
指针微微向右偏移，颜色是淡灰色。
煞气，比上次发现符石时浓一些！
“队……长……”老松头的声音带着困惑，“不……像……符……石……是……活……的……东……西……”
活的？
白寅示意队伍戒备，自己往前走了几步，集中精神运转因果视界。
模糊的视野中，他看到了几条比之前更粗、更凝实的灰黑色“丝线”，从老林深处延伸出来。
其中一条，竟然……朝着他们这个方向，缓缓“飘”了过来！
“退！”白寅低吼一声，转身示意。
灰耳和刚鬣立刻后撤。
但老松头动作太慢了。
就在他们后撤的瞬间，老林深处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紧接着，三只……东西钻了出来。
它们像是被剥了皮的猴子，浑身血淋淋的，但动作僵硬，眼睛是浑浊的白色，嘴里发出“嗬嗬”的怪声。
最关键的是，它们身上缠绕着浓郁的灰黑色煞气！
“是……尸……傀……”老松头的声音带着惊恐，“用……死……尸……炼……制……”
那三只尸傀闻到了活物的气息，立刻发出尖啸，朝着他们扑来！
速度极快！
“结阵！”白寅怒吼一声，这是赤枭教过的最基础防御阵型——三角站位。
他站在最前，刚鬣在左，灰耳在右，老松头被护在中间。
第一只尸傀已经扑到面前，血淋淋的爪子直掏白寅面门！
白寅不退反进，虎啸声中，灌注煞气的一爪狠狠拍出！
砰！
尸傀被拍飞出去，胸口凹陷，但立刻又爬了起来，仿佛不知疼痛。
另外两只尸傀则扑向刚鬣和灰耳。
刚鬣怒吼一声，全身肌肉膨胀，硬扛了一爪，皮糙肉厚的他居然只留下几道白痕。他趁机一拳砸在尸傀脑袋上，砸得它一个踉跄。
灰耳就狼狈多了，他不敢硬接，只能凭借灵活的身法躲闪，险象环生。
“队……长……”老松头颤抖着举起木杖，杖头发出微弱的绿光，“它……们……怕……火……阳……”
怕火阳？
白寅立刻从怀中掏出丙火驱邪符，注入法力！
符箓瞬间燃烧，化作一团拳头大小的橘红色火球，散发出灼热的气息。
白寅将火球砸向最近的一只尸傀！
嗤——！
火球击中尸傀，瞬间点燃了它身上的煞气！尸傀发出凄厉的尖叫，浑身冒起黑烟，动作明显迟缓下来！
有效！
“刚鬣！灰耳！用符！”白寅吼道。
刚鬣和灰耳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掏出自己的驱邪符激发。
但他们的符箓威力明显不如白寅那枚，火球只有鸡蛋大小，只能勉强逼退尸傀，无法造成致命伤。
三只尸傀虽然受伤，但依然悍不畏死地围攻。
白寅一爪拍飞一只，反手又一爪逼退另一只，但第三只尸傀已经绕到他侧面，血爪抓向他的后腿！
“队长小心！”灰耳惊叫。
就在这时，老松头的木杖终于凝聚出一团浓郁的绿光，他用力一挥，绿光化作数条藤蔓，缠住了那只尸傀的双腿！
尸傀动作一滞。
白寅抓住机会，转身，虎尾如钢鞭般抽出！
砰！
尸傀的脑袋被抽得变形，倒飞出去，暂时没了动静。
但另外两只尸傀又扑了上来。
刚鬣已经挨了好几下，身上多了几道血痕，虽然不深，但煞气正在往伤口里钻。灰耳更是气喘吁吁，快撑不住了。
白寅眼神一厉。
他从怀中掏出了那枚破邪雷符的皮囊。
但……还没到绝境。
他想起赤枭的话：保命第一，功劳第二。
也想起规程：发现异常，发信号，撤回。
“撤！”白寅咬牙下令，“灰耳，发信号！刚鬣，带着老松头先走！我断后！”
“队长！”灰耳急了。
“快！”白寅一爪逼退一只尸傀，又一记虎尾抽开另一只。
灰耳不敢再耽搁，从怀里掏出一枚竹筒，拔掉塞子，用力往天上一扔！
咻——！
一道赤红色的焰火冲天而起，在高空炸开，形成一朵显眼的红云。
山神府的求救信号！
两只尸傀似乎被焰火惊了一下，动作稍缓。
“走！”白寅吼道。
刚鬣一咬牙，扛起行动缓慢的老松头，转身就跑。灰耳紧随其后。
白寅且战且退，不断用爪击和虎啸阻挡尸傀追击。
很快，他听到了远处传来的急促脚步声和呼喝声。
是援兵！
两只尸傀似乎也感应到了危险，发出一阵不甘的嘶吼，转身钻回了老林深处，消失不见。
白寅停下脚步，喘息着，看着它们消失的方向。
左肩的标记，隐隐发烫。
不是恐惧。
是一种……被挑衅的愤怒。
他体内的白虎煞气，在躁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