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巡逻没有发现新的异常。
但回到山神府后,白寅明显感觉到气氛更加紧绷了。
赤枭一直在主殿和文判房之间来回走动,脸色阴沉。鹤翁的算盘声也比平时更急更响。
傍晚时分,鹤翁把白寅叫了过去。
文判房里堆满了卷宗,鹤翁正在快速翻阅一份刚送来的文书。
“寅字二十三号,”鹤翁头也不抬,“你下午发现的那块碎石,山神大人和陆判官留下的妖兵都看过了。”
他推了推眼镜:“初步判断,是一种低阶的‘聚阴符石’,作用是在特定地点缓慢聚集阴煞之气,侵蚀地脉生机。可以看做是西山坳那种血符的……简化版和长期版。”
白寅静静听着。
“好消息是,这种符石本身不具备攻击性,只是环境改造工具。”鹤翁继续说,“坏消息是,它在被发现前,可能已经运行了一段时间。而且——这绝不是唯一一块。”
他放下文书,看向白寅:“陆判官临走前,在山神府布下了一个临时的‘清煞阵’,并留下三枚‘破邪雷符’,以备紧急情况。”
他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玉盒,打开。
里面是三枚鸽子蛋大小、通体银白色、表面布满细密雷纹的符珠。即使隔着盒子,白寅也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狂暴而正大的雷霆之力。
“这是天庭‘雷部’出品的制式法器,一次性消耗品,威力相当于凝核后期修士全力一击,对阴邪之物有额外加成。”鹤翁小心地拿起一枚,“山神大人决定,分一枚给你保管。”
白寅一愣。
“别高兴太早。”鹤翁瞪了他一眼,“这是责任,不是奖励!因为你现在是正式带队巡山的队长,而且你身上有标记,更可能遭遇邪祟。这枚雷符是让你在绝境中保命,或者为队友创造逃生机会的!”
他将雷符放进一个特制的皮囊,递给白寅。
“记住,使用条件:第一,遭遇凝核期及以上邪祟攻击,且无法逃脱;第二,有同伴生命受到直接威胁;第三,得到山神或我的明确指令。违规使用,严惩!”
白寅接过皮囊。沉甸甸的,带着微微的麻痹感。
“另外,”鹤翁又从桌上拿起一份盖着红印的文书,“这是陆判官以地区妖司名义下发的《关于加强辖区邪祟防范及内部排查的暂行规定》。你既然是队长,就要熟读,并确保你的队员也明白。”
文书很厚。
白寅用爪子接过来。
“里面主要几点,”鹤翁快速说道,“一,所有妖兵必须随身携带驱邪符和探煞罗盘;二,发现异常必须第一时间上报,严禁私自处理;三,各巡逻队实行‘交叉验证’制度——相邻区域的两支队伍,每日需交换巡逻记录并签字确认;四,建立‘可疑行为’举报机制……”
条条框框,比之前的规制多了几倍。
“规矩是多了,但也意味着责任更重,机会更多。”鹤翁意味深长地看着白寅,“好好干。山神大人……对你寄予厚望。”
白寅点头,带着文书和雷符离开。
回到偏殿,他仔细阅读那份《暂行规定》。
果然,除了加强管制,也增加了一些奖励条款:成功上报有效线索奖励零点五到两点功德;协助破坏邪祟据点奖励五到二十点;在对抗邪祟中表现突出者,可破格晋升……
风险和机遇并存。
他将雷符皮囊贴身藏好,然后去找自己的队员。
灰耳、刚鬣和老松头都在后院休息。
白寅将文书的主要精神传达给他们,并展示了那枚破邪雷符——当然,只说是山神府配发的保命法器,没说是陆判官给的。
灰耳又喜又忧:“有这宝贝,心里踏实多了……可规矩也太多了吧?”
刚鬣倒是不在乎:“管他呢,让干啥就干啥呗。有功德拿就行。”
老松头慢悠悠地说:“规……矩……多……是……好……事……说……明……上……面……重……视……”
正说着,主殿方向传来山神青玄道人的声音。
“所有妖兵,集合!”
众人连忙赶到前院。
山神站在台阶上,手里拿着一个古朴的罗盘,脸色严肃。
“陆判官布下的‘清煞阵’已经激活,笼罩整个山神府核心区域。”他说道,“此阵能净化阴煞,预警邪祟入侵。但范围有限,只能保府内平安。”
他顿了顿:“从今夜起,所有巡逻队夜班取消。酉时之后,所有妖兵必须返回府内,不得在外逗留。”
众妖兵面面相觑。夜班取消了?
“这是为了你们的安全。”山神补充道,“邪祟多在夜间活跃,在情况不明之前,减少非必要外出。白天的巡逻,也必须两人以上结伴,不得落单!”
“是!”众人应道。
“另外,”山神看向白寅,“寅字二十三号,你留下。其他人散了。”
等其他妖兵离开,山神对白寅招招手,走进主殿旁那间静室。
“坐。”
白寅依言坐下。
山神打量着他,忽然说:“把手伸出来。”
白寅伸出右前爪。
山神的手指凌空一点,一道清光落在白寅爪子上。
“这是陆判官托我转交给你的‘净心印’。”山神说道,“不是封镇,而是净化。它会缓慢消磨你体内的秽影煞标记,虽然慢,但更稳妥,不会伤你根基。”
白寅感觉到一股温和但持续的力量从爪子流入体内,与左肩的标记接触,开始一点一点地“磨”掉那些阴煞之气。
“谢谢。”他用眼神表达。
山神摆摆手:“不用谢我。陆判官这人,虽然严厉古板,但赏罚分明,也爱惜有潜力的后辈。你这次发现符石,处理得当,他记着了。”
他喝了口酒,话锋一转:“不过,这净心印有个特点——它会与你体内的力量产生共鸣。你修炼时注意些,如果感觉不适,立刻停下告诉我。”
白寅点头。
“还有一件事。”山神压低声音,“你上次破坏血符,用的是纯粹的虎煞之力?”
白寅想了想,点头。当时确实是血脉中的煞气沸腾,结合《锻骨篇》的力量。
“果然。”山神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你的白虎血脉,比我想象的还要精纯。这种血脉,对阴邪之物天生克制,但也……容易被某些存在盯上。”
他站起身,在静室里踱步。
“天庭治下,妖族无数,血脉千奇百怪。但有些古老血脉,因为过于强大或特殊,是被……‘记录在案’的。”他斟酌着用词,“白虎,主杀伐,掌兵戈,在上古是战阵之神。这种血脉一旦觉醒,往往会引来不必要的关注。”
他看向白寅:“你现在还弱,显露的只是一丝韵味。但继续成长下去,瞒不住。陆判官给你的净心印,除了净化,恐怕也有……观察的意思。”
白寅心头一凛。
“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山神又坐下,“在体制内,有体制内的好处。只要你有功勋,有身份,血脉反而可以成为你的资本。天庭也需要能打、能镇邪的刀。”
他笑了笑:“关键是,这把刀,要握在谁手里。你要做的,就是证明自己是一把值得握住的、听话的刀。至少在足够强大之前,要听话。”
听话的刀?
白寅垂下眼睛,看着自己毛茸茸的爪子。
山神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回去吧。记住,最近低调点,按规矩办事。修炼可以继续,但《锻骨篇》悠着点练,别搞出太大动静。”
白寅起身,退出静室。
回到偏殿,他趴在角落,感受着体内那股新加入的“净心印”力量。
温和,持续,确实在慢慢消磨左肩的阴煞。
但当他尝试运转《锻骨篇》时,一股奇特的反应发生了。
净心印的清光与白虎煞气的灼热,在经脉中相遇,并未冲突,反而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排斥?
不是对抗,更像是两种不同性质的力量,彼此泾渭分明,互不干扰。
白虎煞气依然狂暴灼热,净心印依然温和清凉。各走各路。
白寅尝试引导一丝煞气去接触净心印。
嗤……
轻微的灼烧感传来,净心印的光芒微微波动,将煞气“弹”开了。
白虎煞气似乎对这种“净化”性质的力量,有种本能的疏离。
山神说的“不适”,是指这个?
白寅停止尝试。
他忽然意识到,净心印不仅是保护和净化工具。
它像一层温柔的纱布,覆盖在他身上,时刻“感知”着他体内力量的性质和变化。
而陆判官和山神,就是通过这层纱布,“观察”着他。
他低头,看着藏在皮毛下的破邪雷符皮囊。
保命的刀,观察的眼,规矩的网。
这就是他现在的处境。
他闭上眼睛,不再修炼,只是静静地趴着。
左肩的标记在缓慢消磨。
体内的两种力量泾渭分明。
窗外,夜色渐浓。清煞阵的光芒在府外隐隐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