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码头疑云
柳承业离开后第三日清晨,汴京城门刚开启一道缝隙,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便从直门驶出,车轮碾过城门口的露水,留下两道湿漉漉的辙印。周韶华坐在车夫旁的凳上,穿着一身粗布短打,脸上抹了些灶灰,活像个常年奔波的货栈伙计;车厢里的武归燕则换了身水绿色的绸裙,头上裹着青纱帷帽,耳坠上挂着两颗圆润的珍珠,扮作去江南探亲的富商之妇——这是两人商议好的乔装,既能避开鬼斧堂的眼线,又方便在码头打探消息。
“这是鹤鸣码头的舆图,先父手记里画的,标注了三处可疑的货仓。”周韶华趁着马车颠簸的间隙,从怀中掏出一张折叠的麻纸,递给车厢里的武归燕,“最西侧的三号货仓靠着芦苇荡,水路四通八达,手记里画了个红圈,标注着‘鹤巢’二字,应该是鬼斧堂的核心据点。”
武归燕接过舆图,借着帷帽缝隙透进的晨光仔细查看。舆图的边缘已经磨损,上面用墨线勾勒着码头的泊位、货仓和栈桥,三号货仓旁还画着一个小小的鹤形标记,与她袖中玉佩的纹路隐隐相合。看着那标记,她脑海中突然闪过一段模糊的记忆——三岁那年,她被父亲抱在怀里,也是在一个水汽氤氲的码头,父亲指着一艘挂着鹤纹旗的货船,对她说“那是咱们的家”。可这段记忆太过零碎,再想深究,便只剩下一片空白。
“武姑娘,你怎么了?”周韶华察觉到车厢里的沉默,转头问道。他见武归燕握着舆图的手微微发颤,帷帽的纱幔也跟着晃动,连忙放缓了语速,“若是觉得不适,咱们先找个茶寮歇会儿。”
“我没事。”武归燕回过神,将舆图叠好藏进袖中,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沙哑,“只是觉得这鹤形标记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她没有说出口的是,那标记不仅在记忆里出现过,还与探事司冯先生交给她的密令信物纹路相同——冯先生曾说,她的身世与鹤鸣码头息息相关,找到与玉佩相合的另一半,便能知晓自己的来历。
马车行至巳时,终于抵达鹤鸣码头。远远望去,码头岸边停靠着数十艘漕船,搬运货物的脚夫光着膀子,喊着号子往来穿梭,空气中混杂着鱼腥气、水汽和麦麸的味道。码头入口处有一间简陋的茶寮,茶寮门口挂着一个“鹤记”的木牌,正是周韶华提前打探好的联络点——柳承业安排的线人就在这里当账房。
“夫人,咱们先去茶寮歇歇脚,等我去货栈问清楚卸货的事。”周韶华跳下车,扶着武归燕从车厢里出来,故意用粗声粗气的语气说道。武归燕微微点头,跟着他走进茶寮,刚坐下,一个穿灰布长衫、戴着老花镜的老者便走了过来,将一壶热茶放在桌上,低声说道:“鹤鸣三声,月落乌啼。”
“水涨船高,帆挂西楼。”周韶华立刻接了暗号,从怀中掏出柳承业的令牌递过去。老者接过令牌仔细查看,确认无误后,将一张写着“三号货仓,午时换班”的纸条放在茶杯底下,又高声说道:“客官慢用,上好的雨前龙井!”说完便转身走进了里屋。
武归燕端起茶杯,借着喝茶的动作将纸条藏进袖中,低声道:“午时换班是个好时机,守卫最松懈。只是三号货仓周围都是鬼斧堂的人,咱们怎么进去?”周韶华刚要开口,就见茶寮门口进来几个穿黑衣的汉子,腰间都挂着刻着鹤纹的腰牌,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的壮汉,进门就喊:“张账房,给老子上几壶好酒,再切二斤酱牛肉!”
那被称为张账房的老者连忙从里屋出来,脸上堆着笑:“王头领,您来啦!酒菜马上就好!”黑衣汉子们大摇大摆地坐在邻桌,说话声音极大,故意让整个茶寮的人都能听到:“坛主有令,下午申时要往江南运一批‘货’,三号货仓的东西都给老子看好了,要是出了差错,仔细你们的皮!”
周韶华和武归燕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喜——“往江南运货”,显然是鬼斧堂要转移核心物资,这正是探查的好机会。周韶华假装起身去解手,绕到茶寮后院,果然看到几个脚夫正往一辆马车上搬木箱,木箱上都贴着“瓷器”的封条,可搬箱的脚夫却龇牙咧嘴,显然箱子里的东西异常沉重,绝不可能是瓷器。
“客官,您可不能往后院去!”一个伙计连忙上前阻拦。周韶华掏出几枚铜钱塞过去,赔着笑说:“小哥通融一下,我家夫人让我买些新鲜的河虾,听说后院有卖?”伙计掂了掂铜钱,指了指后院的角门:“从这里出去,顺着河边走,有个渔市。不过别往三号货仓那边去,那里是‘鹤记’的禁地,惹不起!”
周韶华谢过伙计,从角门出去,顺着河边往渔市走。河边停靠着几艘小渔船,几个渔翁正蹲在船头补网。他刚要上前打听,就见一艘乌篷船从芦苇荡里划出来,船头站着一个穿青色绸袍的青年,手里把玩着一枚玉佩,玉佩的形状竟与武归燕的半块一模一样。周韶华心中一动,假装蹲下来挑虾,目光却紧紧盯着那青年。
青年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注视,抬头看了过来,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突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他将玉佩揣进怀里,走进乌篷船的船舱,片刻后又出来,手里多了一个纸包,扔给岸边的一个渔翁:“给张账房送去,就说‘鹤卵已熟,静待孵化’。”渔翁连忙点头,拿着纸包匆匆离开了。
周韶华心中一凛——“鹤卵已熟”,这分明是鬼斧堂的暗语,看来这青年就是鬼斧堂东坛的核心人物。他挑了几斤河虾,匆匆返回茶寮,刚进门就见武归燕正和张账房低声交谈,脸色有些苍白。见他回来,武归燕连忙起身,拉着他走进茶寮的隔间:“张账房说,三年前先父落水那天,有人看到一个穿青色绸袍的青年和他在三号货仓争执,争执的内容似乎与‘玉佩’‘名册’有关。”
“我刚才在河边看到了那个青年!”周韶华压低声音说道,“他手里拿着半块玉佩,和你的一模一样!他还让渔翁给张账房送了暗语,说‘鹤卵已熟,静待孵化’。”武归燕的身体猛地一震,帷帽的纱幔剧烈晃动起来:“是他!我梦里见过这个玉佩,还有这个声音!”她终于想起,三岁那年在码头看到的青年,就是这个穿青色绸袍的人,当时他正和父亲争吵,手里也拿着这样一块玉佩。
两人正说着,就听茶寮外传来一阵马蹄声,紧接着是黑衣汉子的呼喊:“坛主来了!都给老子站好!”周韶华连忙从隔间的窗户往外看,只见一个穿白色锦袍的中年男子骑着一匹白马走了过来,面容俊朗,眼神却阴鸷如鹰,正是刚才在乌篷船上的青年——原来他就是鬼斧堂东坛的坛主,人称“鹤先生”。
“咱们得赶紧离开这里,被他发现就麻烦了。”周韶华拉着武归燕,从茶寮的后门溜了出去,绕到码头的另一侧。这里停靠着几艘待修的漕船,一个老船工正蹲在船边补船底。周韶华走上前,递过去一枚铜钱:“老丈,打听个事,三号货仓怎么走?我是来给‘鹤记’送货的,第一次来,不认路。”
老船工接过铜钱,看了他一眼,又瞥了瞥武归燕的帷帽,压低声音说道:“后生,别往三号货仓去,那里是吃人的地方!三年前有个漕运司的主事,就是在那里掉进水淹死的,听说死前还和‘鹤记’的人吵过架。”他指了指远处的芦苇荡,“从这里顺着芦苇荡走,有个小水闸,水闸后面有个暗门,能通到三号货仓的后院。不过你们要是送货的,还是走正门吧,暗门那里有守卫。”
周韶华谢过老船工,拉着武归燕走进芦苇荡。芦苇长得比人还高,叶子上的露水打湿了两人的衣衫,凉丝丝的。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果然看到一个简陋的水闸,水闸旁站着两个穿黑衣的守卫,手里握着长刀,警惕地盯着四周。“守卫不多,咱们等会儿趁他们换班的时候过去。”周韶华趴在芦苇丛里,观察着守卫的动向。
午时刚到,就见两个守卫开始换班,交接时两人闲聊了几句,注意力有些分散。周韶华使了个眼色,武归燕从袖中取出一枚银针,屈指一弹,银针精准地射中了左边守卫的膝盖。守卫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右边的守卫刚要呼喊,就被周韶华扑上去捂住嘴,死死按在地上。武归燕连忙上前,用匕首抵住守卫的脖子:“说,三号货仓的密室在哪里?”
守卫吓得浑身发抖,结结巴巴地说道:“在、在货仓的最里面,有个刻着鹤纹的石门,转动石门上的鹤头,就能打开密室。坛主吩咐过,下午申时要把密室里的‘货’运走,现在里面有四个守卫。”周韶华拿出绳子,将两个守卫捆起来,塞住嘴巴,藏进芦苇丛里:“咱们快进去,争取在申时前找到线索。”
两人通过暗门走进三号货仓的后院,后院里堆着几堆麻袋,散发着刺鼻的硝石味——显然麻袋里装的是火药。货仓的大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守卫的闲聊声。周韶华和武归燕躲在麻袋后面,观察着里面的情况:货仓里摆着十几个大木箱,四个守卫正围坐在桌边喝酒,桌上还放着几盘花生米和酱牛肉。
“我去引开他们,你趁机去找密室。”武归燕低声说道,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烟火,点燃后扔到货仓的另一侧。烟火发出“砰”的一声轻响,冒出一团红色的烟雾。守卫们果然被吸引,纷纷起身跑过去查看:“什么东西?是不是有人闯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