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班车便如约驶进了名威集团的大门，办公楼下长长的打卡队伍，依旧排着数不清的麻木身躯。
打过卡后，许言也拖着步子走进了办公室。可是，没等他坐下，通知开会的电话便在桌面上敲醒了他，电话里的声音严肃而急促，仿佛是卷积在乌云里的雷鸣，带着恫吓的声量，让你不得不加快逃命的脚步，只是，这一次许言要奔赴的是风暴的中心。
会议室里的气氛有一种诡异的沉闷，刘副总反复长长地叹着气，背靠在宽大的椅背上，胳膊搭着扶手，目光直直地盯在空空的桌面上心事重重、一言不发。陈劲祝坐在刘副总边上，他将胳膊放在了桌面上，低头看着自己的会议记录本脸色阴沉。
许言轻轻推开了会议室的门，声响虽不大，但足以灌入刘、陈两位的耳中，然而，这两位却没有丝毫反应，许言见状自然也不敢开口搭话，他木然地冲着刘、陈的方向点了下头，便寻了个靠近角落的位子坐了下去。
尽管主位上空空如也，但三人也不想往主位上看一眼，他们就这样在极度的尴尬与忐忑中，听着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地转着圈。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串长长的脚步声在走廊的地板上重重地敲响，那声响早早撞开了会议室的门，搅动得人心跳加速。会议室里的三人立刻坐直了身子，无奈地等待着大门被推开的那一刹那。
门还是被推开了，赵董走了进来，他在门口稍稍停顿了一下，他的眼神跳过鼻梁上那对窄窄的镜片，仔细扫视了一遍这屋里的刚刚站起来的三个人，而后什么也没说，便走到了主位上坐了下来。
在这期间，许言偷偷地抬头望了眼赵董，平日里总是以亲切面孔示人的他，此刻脸上却没有丝毫表情，强烈的反差让人内心里立刻涌起了一股巨大的寒意，不由的让许言偷偷打了个寒颤。
“唉！”赵董长长叹了口气却没有抬头，而且冷冷地往桌面上扔了两个字：“坐吧！”
刘副总和陈劲祝赶忙弯着腰点头轻声“欸”着，坐了下来，许言忙也跟着坐下。
“都知道了吧？”赵董发话了，刚刚有所放松的身体又立即紧绷了起来。
看着刘副总和陈劲祝频繁点头的样子，许言实在有些不知所措，看来这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还一无所知了。
赵董把手里捏了很久的一个文件夹扔给了刘副总，同时还丢过去一句话：“来，看看你们干的好事！”
刘副总双手接过文件夹看似认真地翻了两页，又递给了陈劲祝，陈劲祝同样翻了两页，又马上推给了许言。许言茫然地翻开一看，仅仅几张图片便让他呆愣在原地无法动弹。
文件夹里的内容触目惊心，据图片显示，在国内最大的运动商品集散地江城市，N品牌今年的秋季系列运动套装已经开始大卖，而这一系列的正版商品，包括各式：服装、鞋子等都还是样品的状态，躺在名威集团的样品车间里，还没有得到品牌方的确认和授权，当然也还没有开始大规模生产。一定是发生了商业机密的泄露，导致这正版还没上市，盗版就在市场上满天飞了。
N品牌是国际知名的运动品牌，由它赞助、冠名的各类球队、运动员不计其数。所以，N品牌的生产订单是名威集团的生命线，不容许有任何的闪失。如今竟出现了如此严重的泄密事件，一旦失去N品牌的订单，名威集团的业务营收将下降四成，其损失是集团无法承受的。
就在许言的额头冒着冷汗的时候，赵董已经把桌子拍得“邦邦响”了：“你们这是要干什么？是不是听说公司要散了？啊？！我这个当家人还没走呢！现在就偷着卖祖产了？心也太急了吧！”
刘副总悄声说道：“我们有责任，是我们的工作没有做到位！回去我亲自到业务科组织调查！一定给集团一个满意的答复！”
赵董的眼神又扫向了陈劲祝，陈劲祝忙小心表态道：“肯定是我们内部环节出了问题，我们一定不逃避，不遮掩，一旦发现问题，绝不姑息！客户那边，我们会尽力维护，请，请领导放心！”
赵董看向了许言，冷冷地扔了两个字过去：“你呢？”
“赵董，这件事以前没有发生过，我真的非常震惊！我刚才一直在想到底是哪里出的问题，暂时我还没有结论，但我回去一定认真把各个业务关口全部梳理一遍，全力配合集团后续的调查工作！”许言冷静地回答道。
“哼！听起来态度都不错嘛！”赵董的语气里怒气没有丝毫消退：“你们以为什么时候亡羊补牢都不晚是吗？调查？根本轮不到集团来调查，你们都不知道事态有多严重是吗？我告诉你们，是有人到大股东那里匿名把你们举报了，问题很严重啊！说你们业务科出卖客户产品资料。跟盗版厂商有不正当往来。结果人家到江城一查，好家伙！盗版都快卖疯了！”
刘副总壮着胆子小声问了句：“赵董，那客户那边也知道了？”
“你说呢？”赵董侧过脸来瞪了刘副总一眼，刘副总赶忙缩回到角落里再不敢说话了。赵董又接着对许言说道：“还有刚才你说你还没有结论。也不用调查了，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结论！你看看你手里的资料，翻到最后几页看看！”
许言忙又打开文件夹，翻到了最后一页，那照片分明就是许言和负责十层卫生的大姐在楼层角落里说话的场景，许言的手里还拿着一叠文件样的东西。
许言的心里顿时明白了一切，是姚波干的，这照片一定是姚波偷拍的，那举报人和泄密人很可能就是同一个人了！
许言忙对赵董解释道：“赵董，这个大姐是在我们楼层负责卫生工作的，我只是把一些废旧、过期的文件，还有纸箱、纸壳给她处理，增加一点她的收入而已，客户的资料除了电子版的，纸质的都要按规定进碎纸机的。这绝不涉及到泄密的问题！”
“哼！你现在当然可以这么说！这个大姐为什么前两天突然离职了？还有，据我所知，公司对这些废旧、过期的文件是有相关处理规定的！统一交总务部处理，你为什么不按规定执行？”赵董的问话严厉到让人不敢反驳。
许言知道现在解释一切都没有用，他只能无奈地回了一句：“请领导相信我！我不敢说自己的业务能力有多强，能为公司做出多少贡献，至少起码的职业道德是有的！”
“唉！小许啊，我相信你，可是，我相信你又有什么用呢？明天大股东的调查组就来了！你就配合工作吧！还有，我看你已经不再适合担任业务科经理的职务了……”赵董说到这里时，会议室的门突然被轻轻推开了，李开远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还没等他找个座位坐下，赵董突然喊住了他：“小李呀！哦，不对，要叫老李了！看来，我要再留你一段时间了！”
李开远站住了，他面向赵董开口说道：“领导，您有什么工作就布置呗！”
“我是说啊，这样看来，这个，小许呀，已经不适合再担任业务科经理了，在新的业务科经理选聘出来之前，还是请你辛苦一下，到业务科再负责一段时间嘛！”
“领导，在来之前我也大概知道了这个事儿，是这样，我，我也想斗胆说几句话。您别怪罪！”李开远说道。
“你说嘛，越是在这样的时候越要畅所欲言！”赵董说道。
“赵董，两位领导，这个事儿嘛，我是这样看的，许言把纸壳交给卫生大姐负责的事，我是真的一直都不知道这个事，但是呢，我觉得这个跟泄密事件应该没有什么关系，一来呢，N品牌的产品一直都是盗版市场的抢手货，价值连城，以前都是正版上市一段时间以后才有仿品，偏偏这一次在正品上市前就泄了密，也就是说，如果许言通过卫生大姐泄露了客户资料，那应该早就有盗版比正版先上市的情况了，肯定不会等自己升了职有了前途才开始干这事的。再者呢，那照片上许言给的是纸质资料，这些资料无论是出公司大门，还是处理给废品收购公司，保卫的人都会再查一遍的，所以这方面也不太可能存在泄密的问题！”
许言不敢相信李开远会为了自己对赵董说这些，他双眼噙满了感激望向李开远，可李开远却没有看他。
赵董听了李开远的话，眼神里明显有些失望，但他还是没有改变脸上的表情，他转过脸，面向着刘副总和陈劲祝问道：“你们说呢！”
“我也觉得是！”刘和陈同时回答道。
“那这样吧，许言先暂时停职，从明天开始在办公室里好好配合调查组工作！还有，业务科的工作不能放下，管理工作先由陈总监代管，业务上还是让许言操心吧！”
听着赵董的话，大家都只是点头，没人做声，面对一片沉默，赵董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好了，好了，散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