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卯时,钟声照常响起。
白寅来到后院时,发现气氛有些不同。
赤枭身边站着三个精怪,正等着他。一只灰毛兔子精,一头壮实的野猪妖,还有一个……居然是山神府门口那棵歪脖子老松树成精的“老松头”,拄着根木杖,动作缓慢。
“寅字二十三号!”赤枭吼了一声,“从今天起,你暂时领‘丁字三队’!他们是你的队员:兔妖灰耳,猪妖刚鬣,树精老松头!”
灰耳耳朵抖了抖,有些畏缩地看着白寅。刚鬣哼唧了两声,眼神里带着点不服气。老松头则慢悠悠地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你们队负责后山东麓的日常巡逻,路线图在罗盘背面刻着。”赤枭扔过来一块新的青铜罗盘,“每日巡逻两次,午时一次,酉时一次。发现异常,按规程处理——能自己处理的处理,不能处理的,立刻发信号,然后原地监视等待支援!明白吗?”
“明白!”灰耳小声应道。
刚鬣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老松头慢吞吞地说:“晓……得……了……”
白寅点了点头,接过罗盘。
“行了,出发!”赤枭挥手,“午时前回来报告!”
白寅看了看自己的三个“手下”。
灰耳胆子小,但听说嗅觉和听觉很灵。刚鬣力气大,皮糙肉厚。老松头虽然慢,但对山林植物异常熟悉,能沟通草木。
倒也算各有所长。
他低吼一声,示意跟他走,然后率先朝后山东麓方向走去。
灰耳赶紧小跑跟上。刚鬣哼了一声,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在最后。老松头则慢悠悠地缀在后面,他的根须在地下移动,看起来像在滑行。
路上,灰耳怯生生地凑近白寅。
“队……队长,”他小声说,“咱们真的要去巡逻啊?听说后山东麓那边,最近不太平……”
白寅看向他。
灰耳压低声音:“我昨儿听膳房的兄弟说,东麓有几处地方的草木,莫名其妙地枯死了,不是旱的,就是……一下子没了生气。”
老松头在后面慢悠悠接话:“是……有……此……事……老……夫……也……感……应……到……了……”
刚鬣不耐烦地哼道:“枯死就枯死呗,草木枯荣不是常事?大惊小怪!”
“不……一……样……”老松头摇头,“非……自……然……枯……萎……有……邪……气……”
邪气?
白寅眼神一凝。他想起自己左肩那个被暂时封镇的“秽影煞”标记。
难道和那东西有关?
他加快脚步。
按照罗盘背面刻的路线,他们很快进入了后山东麓的范围。
这里林木比前山更加茂密,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下,光影斑驳。
白寅让灰耳在前方探路,自己则拿出探煞罗盘,注入一丝法力。
罗盘指针微微晃动,最终稳定指向北方,颜色是正常的青铜色。
暂时安全。
“队长,”灰耳忽然停下,耳朵竖起,“前面有动静……像是打斗?”
白寅示意队伍停下,自己悄声上前。
穿过一片灌木,前方是一小片空地。
只见两只精怪正在对峙。
一边是只体型硕大的刺猬妖,背上的尖刺根根竖起。另一边,居然是只穿着破旧号服的猴妖,手里拿着根木棍,龇牙咧嘴。
“把东西交出来!”刺猬妖声音尖利,“那‘地灵菇’是我先发现的!”
“放屁!”猴妖跳脚,“明明是我守了三天!你这刺球想捡现成的?”
眼看就要打起来。
白寅走了出来。
两只精怪同时看向他。
“山神府巡山队。”白寅亮出身份木牌,低吼一声,示意灰耳他们跟上。
刺猬妖和猴妖都愣了一下,气势顿时弱了几分。
“怎么回事?”白寅看向灰耳。
灰耳会意,上前询问。
原来是为了争夺一株即将成熟的“地灵菇”,一种能增进修为的低级灵草。
按天庭律例和山神府规矩,山林中无主灵植,原则上先发现并守护者拥有优先采摘权。若发生争执,由巡山妖兵裁定。
白寅看向老松头。
老松头慢悠悠走到那株地灵菇旁,伸出木杖轻轻一点。
半晌,他说道:“菇……伞……有……猴……妖……气……息……残……留……确……实……守……护……过……”
他又用木杖点了点地面:“周……围……刺……猬……痕……迹……是……今……日……新……鲜……”
情况清楚了。
白寅看向刺猬妖,摇了摇头,然后指向猴妖,做了个“可以采摘”的手势。
猴妖大喜,连忙朝白寅作揖:“多谢队长!多谢队长!”
刺猬妖则不服气:“凭什么?我也看到了!”
刚鬣往前一站,哼道:“凭规矩!怎么,你想违抗山神府的裁定?”
刺猬妖看了看刚鬣壮实的身板,又看了看白寅那双平静但不容置疑的琥珀色眼睛,终究是怂了,骂骂咧咧地缩成一团滚走了。
猴妖采摘了地灵菇,千恩万谢地离开。
灰耳松了口气:“还好没打起来。”
刚鬣得意地晃了晃脑袋:“有咱们在,他们敢?”
老松头慢悠悠地说:“队……长……判……得……公……正……”
白寅没说什么,继续带队巡逻。
这只是日常琐事。他真正在意的,是灰耳和老松头说的“草木枯死”。
又走了一炷香时间,老松头忽然停下。
“不……对……”
白寅立刻举起罗盘。
只见罗盘指针微微向左偏移了约十分之一刻度,颜色从青铜色变成了极淡的灰白色。
有煞气!很微弱,但存在!
“在……那……边……”老松头用木杖指向左侧一片林地。
白寅示意队伍戒备,自己率先走过去。
眼前的景象让他心头一沉。
一片约莫丈许范围的草木,全部呈现出不正常的灰败色。不是枯萎,更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生机,连颜色都褪去了。
地面没有脚印,没有挣扎痕迹。
就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一瞬间夺走了生命力。
白寅蹲下身,用爪子轻轻碰了碰一株枯草。
草叶瞬间碎裂成灰。
他运转因果视界,集中精神看向这片区域。
隐约间,他看到无数极淡的、灰黑色的“丝线”,从这些枯死的草木中飘散出来,方向……依然是青玄山深处。
和西山坳那血符的丝线,同源!
但这里的煞气浓度低得多,似乎只是“路过”或“无意中泄露”造成的。
“队……长……”老松头的声音带着悲伤,“这……些……孩……子……死……得……冤……”
灰耳害怕地缩了缩脖子:“这……这是什么鬼东西干的?”
刚鬣也收起了之前的散漫,警惕地环顾四周。
白寅拿出留影玉,将这片枯死区域记录下来。
然后,他按照规程,从怀里取出那张丙火驱邪符,注入法力。
符箓微微发烫,散发出暖意。
他将符箓靠近枯死区域的中心。
嗤……
符箓边缘冒出极淡的白烟,地上的灰败之色似乎被驱散了一点点,但效果微乎其微。
煞气已经渗入地脉了。
白寅收起符箓,又取出罗盘,在周围仔细探查。
罗盘指针的偏移和颜色变化,以枯死区域为中心,向四周辐射,越远越弱。
他顺着煞气最浓的方向走了几步。
在一棵老树的根部,他发现了一块不起眼的、深灰色的碎石。
碎石表面,有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看不清的扭曲符号。
和西山坳那个血符,有几分相似,但简化了无数倍,而且是以石头为载体。
白寅用爪子小心地将碎石挖出。
在碎石离开土壤的瞬间,罗盘指针的偏移立刻减小了大半。
“是……这……东……西……”老松头说道。
白寅将碎石用一片大树叶包好,收入怀中。
这是证据。
“队……长……咱……们……要……上……报……吗?”灰耳小声问。
白寅点头。
这是规程。发现疑似邪祟痕迹,必须上报。
他看了看天色,距离午时回禀还有段时间。
他示意队伍继续按路线巡逻,但要更加警惕。
接下来的路程,没有再发现异常。
午时前,他们回到了山神府。
赤枭正在后院等着。
“报告!”刚鬣扯着嗓子喊了一声——这是赤枭要求的规矩。
赤枭走过来:“情况如何?”
白寅将留影玉和那块包着的碎石递上,然后看向灰耳。
灰耳会意,口齿清晰地将巡逻经过汇报了一遍:发现草木枯死区域、用驱邪符试探效果微弱、发现带符号碎石、罗盘反应……
赤枭听着,脸色越来越严肃。
他查看完留影玉,又仔细看了看那块碎石上的符号。
“又是这东西……”赤枭咬牙,“看来不止一处。你们做得对,按规程上报了。”
他收起证据:“我会立刻禀报山神和鹤翁。你们先休息,未时继续巡逻。”
“是!”
赤枭匆匆离开。
灰耳松了口气,对白寅说:“队长,你真冷静。刚才看到那片枯死的林子,我都快吓死了。”
刚鬣也难得没唱反调:“确实邪门。不过跟着队长,踏实。”
老松头慢悠悠点头:“队……长……稳……重……”
白寅看着这三个性格迥异的队员,心中忽然升起一丝异样。
带队,负责,裁决,上报……
他似乎正在真正地融入这个“职位”。
而肩上的责任,也更重了。
他趴下来,闭目养神,同时运转体内热流,继续消磨那被暂时封镇的标记。
下午的巡逻,还要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