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流的宿舍内，空气虽然依旧沉闷，但兄弟二人眼神中的茫然与失措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认清现实后的冷静。
他们明白，无论世界的本质如何令人不安，眼下的危局都需要他们去面对和解决。
“小流，” 姜浪率先打破沉默，语气严肃至极，“关于‘天眼通’ 和你对世界本质的推测，必须列为最高机密，对任何人——包括秋柠——都绝不能提起半分。这种层级的真相，一旦泄露引发群体性恐慌，后果将不堪设想。相比之下，大洪水灾难恐怕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我明白。”
姜流郑重地点了点头，“系统是冰冷且决绝的。我亲眼见过不周山是如何判定一个文明‘失败’并毫无怜悯地将其重置。但正因如此，我更确信了一点：无论我们所处的是真实还是虚拟，最终能拯救人类文明的，只能是人类自己的选择和行动。”
姜浪赞同地点头，透露了目前的部署：
“赵阿乐和伊莲娜已经被我暗中派去调查复古社区内部的激进人员名单了。我们必须在下一次不周山自然重置的时间窗口到来前，拿出一个可行的应对方案。否则，集团如此大规模、急迫地迁移新系统用户的行为，迟早会瞒不住，必然引发更大的动荡。”
姜流表示同意，并补充了自己的分析：
“我仔细推演过孙平和郭力他们的策略。如果我是他们，也会选择引而不发，静观其变。他们在等待集团内部因恐慌而自乱阵脚，等待复古社区因绝望而彻底失控。到那时，局势一旦糜烂，单凭我们研究院和基地的力量，能干预的范围和效果将微乎其微。”
就在两人紧张商讨之际，姜浪手腕上的个人终端屏幕突然亮起，发出一阵急促的震动。
姜浪低头快速浏览完信息，脸色微微一变，轻轻叹了口气。“看来，事情复杂了。”
他抬头对姜流说道，语气沉重。
“出什么事了？”姜流心头一紧。
“是老董事长，”姜浪沉声道，“他被从新系统中紧急接出来了。刚刚发来通知，要立即召开一个极小范围的集团董事会闭门会议，点名要我参加。”
“老董事长？” 姜流瞳孔微微一缩，立刻从李想的记忆碎片中捕捉到了一个对应的名字——赵全真。
他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笑意，“这位老董事长，当年或许就是因为无法承受‘天眼通’计划的最终结果，才选择进入新系统‘归隐’ 的。像他这样选择‘眼不见为净’的董事，恐怕不在少数。”
姜浪会意地点点头，神色凝重：
“他的突然回归，必然代表着旧势力对当前局面的极度不满和介入。肯定会带来巨大的变数。小流，你先留在这里，冷静一下，仔细筹划我们刚才讨论的方向。我必须立刻去参加会议，看看这位‘归隐者’到底想干什么。”
说完，姜浪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转身快步离开了宿舍。
……与此同时，集团顶层，董事长办公室内的气氛几乎凝固。
赵承业规规矩矩地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而原本属于他的主位上，此刻正坐着一位看不出具体年纪、但显然经过多次高级躯体移植、面容保养得极好却透着一股深沉暮气的男子——他的父亲，集团老董事长赵全真。
李健则破格地站在赵承业侧后方，神色恭敬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显然是赵承业拉来分担火力的“挡箭牌”。
赵全真面色阴沉，目光先是略带玩味地在李健身上扫过，随后便钉在儿子赵承业脸上，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巨大的压迫感：
“照你这么说，我们经营了这么多年的系统，现在从上到下，从新到旧，都已经被人渗透成了筛子，甚至被人把刀架在了脖子上？我们整个集团，现在都成了复古社区那帮孩子案板上的鱼肉了？而且……这么多年来与研究院建立的默契，好像正在松动？”
赵承业脸色涨得通红，额角渗出汗珠，嘴唇抽动了几下，却没敢出声辩驳。
李健见状，身体微微前倾，脸上堆起谨慎的笑容，小声汇报道：
“老董事长，情况确实严峻，但我们正在全力应对。当务之急是优先保障新系统用户的安全，我们已经启动了最高效的疏散和安置预案，理论上七天之内就能将所有已迁入新系统的核心用户妥善转移至绝对安全的物理备份中心。这也体现了赵董果断的危机处理能力……”
他试图将话题引向邀功。
然而，赵全真嘴角只是微微一翘，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直接打断了他：
“新系统？那旧系统怎么办？未央宫里那些自命不凡的‘精神贵族’或许也能想办法挪个窝，那神农庭呢？里面那亿万几乎失去自主意识、全靠系统维生的‘病人’和‘迷失者’，你打算怎么‘妥善安置’？把他们也一个个搬出来吗？”
赵承业深吸一口气，强行稳住心神，微微转头看向父亲，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
“父亲，如果……我是说如果，旧系统真的不幸……崩溃，我向您保证，集团有能力在最短时间内，动用一切资源，重建一个性能远超当前新灵境的全新系统！到时候……”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赵全真那冰冷的目光让他把后半截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李健赶紧小声补充道：
“老董事长，从技术角度看，旧系统一旦停止运行，其占用的巨量能源和算力将被释放，我们在新系统的规划和建设上确实会有更大的自由度，赵董的计划从可行性上看是合理的……”
赵全真根本懒得搭理李健，目光死死锁定赵承业，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一种致命的寒意：
“且不说研究院到时候还会不会与集团合作，你们觉得这个计划可行吗？承业，你知道当年我为什么力排众议，把整个集团交到你手上吗？就是因为你在我面前信誓旦旦地保证，你有能力看好这个系统，能为人类打造一个摆脱物理束缚的新世界！怎么？才过了几年，你的‘新世界’计划就变了？变成抛弃旧世界、另起炉灶了？”
继而赵全真又看了看李健，冷笑一声，“怪不得，复古社区的人，说我们集团领导都变的蠢笨了，你们难道不懂为何集团要花这么大的气力来组建复古社区吗？他们的数据，就是系统的活力……”
赵承业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连大气都不敢喘，冷汗已经浸湿了后背的衬衫。
赵全真看着他这副模样，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叹息中充满了无奈和一种深不见底的沉重。
“唉……承业，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实话告诉你吧，旧系统……根本不能停，也停不起。”
他抬起眼，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看到了系统深处那无尽的意识之海，缓缓说出了那个被最高层封存已久的、足以让任何人窒息的真相：
“如果旧系统一旦停止运行，依托其存在的亿万意识体，连同大洪水时期遗留下来的那数十亿深度迷失者的意识残响……都将……”
赵全真的话语在这里刻意地停顿了一下，仿佛那个后果沉重到难以启齿，他盯着赵承业瞬间惨白的脸，一字一顿地完成了这个句子：
“……彻底消散。那是真正意义上的、连数据痕迹都无法保留的……终极灭亡。我们失去的，将不仅仅是系统，而是人类文明在过去数百年间积累的……全部灵魂底本。我们，或许也将不可避免的不复存在……这个责任，你，我，甚至整个集团，都背负不起。”
“为……为什么？” 赵承业心头巨震，脱口而出，甚至忘了掩饰，“没了那些……‘冗余’的意识，新系统不是应该更纯粹、更完美吗？”
赵全真无奈地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悲哀，缓缓问道：“你听说过……‘天眼通’吧？那个被彻底封存、抹杀了一切痕迹的绝密计划，是时候该告诉你了。”
……
在赵全真一字一句的讲述完天眼通项目的数据与结论的时候，赵承业已因为惊骇而颤抖不止，但李健的脸上却意外的出现了一丝微妙的表情，仿佛松了口气。
赵全真自顾自的说着，“也就是说，我们这个世界，也存在于一个系统之中，并且推测上来看，也存在一套监管评测的机制，一旦，判别机制认定人类文明失败，那必将迎来这个世界的重置。”
赵承业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脸色惨白大汗淋漓……
“我们曾用最强的算力去模拟与追溯人类的起源，但毫无进展，所有计算结果都指向了史前的冰潮期，也就是我们人类的起源也是有背景板的，”
赵全真喝了口茶，淡淡的说道，“如果你们能进入不周山系统，可以发现，每次不周山的重置后，都是这个场景，这么说，你应该明白了什么吧！”
“您……您的意思是说，我们这个世界……也会像不周山一样被重置？” 李健小心翼翼地回话道。
赵全真叹了口气，点点头，说：“是的，看看这个世界吧，除了复古社区那几百万人，还拥有着一点可怜的活力，我们集团的地下社区有几人不在系统中寻找着生存的意义？又有多少连本体费用都支付不起，而直接留在系统中的？这实在占比太大了！
虽然不确定评判咱们这个世界的规则是什么，但我几乎肯定，系统一旦重置，便会触发那个判断阀值，咱们这个世界也将不复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