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玄的右手还在抖。
他盯着那尊木偶，头已经转过来了，眼洞正对着他。
风没动，草也没晃，可那根绑着四肢的红线却微微颤了一下。
他知道这东西不能碰。
阳气一沾，立刻就会引煞上身。
他后退半步，脚跟踩到一块松动的石板，发出轻微的咔声，这一声落下，四周更静了。
就在这时，童谣响了。
不是从地底传来的闷响，是人声。
清清楚楚——
“拆骨头，喝血汤……”
声音来自村中巷子。
他猛地扭头。
月光被云层压得昏黄，巷口站着一个人影。
瘦小，背对着他，双脚往前走，上半身却朝后仰着。
衣服反穿着，领子歪在背后，袖子垂在腰间。
是王翠花。
她倒着走，步伐僵硬，像被人拉着线的木偶。
嘴里哼着童谣，一遍又一遍，节奏一致，没有停顿。
林青玄立刻转身往王家方向跑。
他没喊，也没叫人，这种时候，喊破喉咙也没用。
村民不会出门，谁都知道今夜不对劲。
他冲到巷口，停下脚步。
王翠花离他不到十米，还在往前倒走，她的脸始终背对，头发散乱遮住后颈。
左手抱着一个布娃娃，右手指甲发黑，指尖渗出暗红液体，滴在青石板上，留下一个个小点。
林青玄掏出玄冥盘，双手托住。
罗盘指针剧烈震动，发出嗡鸣。阴气浓度远超安全线。
他低声念咒，双眼泛起微弱金光，这是窥阴眼，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
眼前景象变了。
王翠花身上缠着黑雾，浓得像油，顺着她的脚往上爬。
头顶浮着一张人脸，扭曲变形，嘴巴张得极大，却没有声音发出，那是附体的邪祟，在借她的嘴唱歌。
他认出来了。
噬脉鬼。
父亲留下的书里写过，这种鬼专挑断脉之地滋生，靠吞噬家族血脉壮大。
它不会一次性动手，而是按长幼顺序，一个接一个来。
先是最年长的，再是中间的，最后轮到最小的。
王家长女坠楼，王父深夜摔死，现在轮到王翠花。
它来了。
而且已经开始控制人。
林青玄从左口袋抽出一张黄符，咬破手指，在符纸上画了个“禁”字。血刚落笔，符纸边缘就开始冒烟。
他快步上前，将符贴在巷口的石墙上。
符纸一闪，一道无形屏障形成。
王翠花走到跟前，一头撞上去，整个人弹了回来。
她没停，开始原地打转，嘴里还是那句童谣。
“拆骨头，喝血汤……”
她转了几圈，突然停下，面向林青玄的方向。
眼睛全白，没有瞳孔。
指甲更黑了，像是涂了墨。
她抬起手，把布娃娃举到脸前，喃喃道：“妈妈在土里等我……妈妈在土里等我……”
重复三遍。
然后笑了。
嘴角咧开，一直扯到耳根。
林青玄没动。
他知道这不是她在说话。
是噬脉鬼在借她的口传达信息。
这时，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王母冲了出来。
她披着外衣，头发凌乱，一眼看到女儿站在巷子里倒着转圈，当场跪下，哭喊一声“翠花”，就要扑过去。
林青玄一步跨出，伸手拦住她肩膀。
“别过去！”
王母挣扎，“那是我女儿！我得救她！”
“你现在过去就是害她。”
林青玄声音很冷，“她已经被附身了，你碰她一下，轻则疯癫，重则暴毙。你想和你丈夫一样躺在台阶上吗？”
王母愣住。
眼泪止不住往下掉。
她看着女儿，看着那双全白的眼睛，身体开始发抖。
“怎么会这样……明明只是迁个坟……周半仙说吉时吉位……怎么会……”
“周半仙是幌子。”林青玄打断她，“有人故意选这个位置，把你们家祖坟放在断龙脉口上。龙脉一断，封印就破，噬脉鬼出来，第一个找长女，第二个找父亲，第三个就是她。”
他指着王翠花。
“它按顺序来，一家一个，不急不慢。现在它控制了翠花，下一步就是让她走出这条巷子，找到下一个目标。”
“下一个？还有下一个？”
“有。”
“是谁？”
林青玄没回答。
他知道答案。
如果这家还有人，那就是王母。
但王母不是目标。
她是祭品。
这种邪祟需要活人献祭才能完全破封。
王家三代人，正好凑成“三阴献局”。
只要最后一个活着的亲属在场目睹亲人疯癫而亡，煞气就能彻底激活。
他看了一眼王母。
她瘫坐在地，双手抱头，嘴里念着“不要，不要”。
林青玄蹲下身，仔细观察王翠花的状态。
目浊、甲黑、语亡亲。
三项特征全部符合。
这不是普通的癔症，也不是精神失常。
是标准的凶煞附体。
他必须尽快行动。
但现在他手里没有足够的工具。
七星镇煞符要配合五行阵才能生效，眼下孤身一人，贸然施法只会被反噬。
他得回去拿东西。
拿父亲留下的《风水秘经·勘舆卷》。
那本书里有记载如何封印噬脉鬼的方法。虽然不一定管用，但总比瞎猜强。
他站起身，对王母说：“你听好，我现在要去拿东西。你必须留在这里，守着她，别让任何人靠近这条巷子。听到动静也不要进来，更不能喊她名字。能做到吗？”
王母抬头看他，眼神涣散。
“你……你能救她？”
“我能拖住。”
“拖住？不是救？”
“现在谈不上救。只能拖时间。我要查书，找破解办法。你要是想她活命，就按我说的做。”
王母咬着嘴唇，点头。
林青玄最后看了眼巷子里的王翠花。
她又开始转圈了。
一圈，两圈，三圈。
每转一圈，指甲就更黑一分。
黑气顺着她的手臂往上爬，已经到了肩膀。
不能再等了。
他转身就走。
脚步很快，穿过院子，翻过矮墙，直奔村边的老屋。
那是他租的地方，一间废弃的瓦房，墙角堆着旧书和法器。
玄冥盘、黄符、铜铃都放在屋里，最重要的是那本《风水秘经·勘舆卷》，藏在床板下面。
他一边走一边想。
赵黑虎为什么要这么做？
王家只是一个普通农户，没有值钱的祖坟，也没有特殊血脉，值得他亲自布置厌胜物，引动噬脉鬼？
除非……
这不是为了王家。
是为了试阵。
用一个普通家庭测试“断龙脉、开鬼路、引凶煞”的完整流程。
如果成功，就能复制到其他地方。
比如老龙坡。
张铁柱要炸的那条龙脉。
如果那里也来这么一出，整个工地的人都得完蛋。
开发商、工人、附近村民，一个跑不了。
他越想越冷。
难怪那个木偶会自己转头。
那是警告。
也是挑衅。
赵黑虎在告诉他：我知道你在看，但我敢做，你敢挡吗？
林青玄加快脚步。
不能再犹豫了。
他必须抢在噬脉鬼完全占据王翠花之前找到封印之法。
他推开老屋的门，屋里漆黑一片。
他没开灯。
摸黑走到床边，掀开床板，取出一本用油纸包着的古书。
封面写着《风水秘经·勘舆卷》。
他翻开第一页，手指划过目录。
“噬脉鬼”“锁魂局”“三阴献祭”……
找到了。
“封印之法：需取生人血、镇魂铃、七星符，于子时布阵，引地气回流，闭其口，断其路。”
材料他都有。
但布阵地点必须在祖坟前。
而且必须在子时完成。
现在离子时还有四十分钟。
时间够。
但他必须赶在王翠花彻底失控前回去。
他合上书，塞进怀里。
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脚步声。
很多人的脚步，由远及近，朝着王家方向去了。
他心头一紧。
这个时候，谁会出门？
他冲到窗边，掀开一角窗帘。
看见七八个村民提着灯笼，手里拿着棍棒，正往王家走。
带头的是李二狗。
他拄着拐杖，脸色发青，嘴里说着什么。
林青玄听不清。
但他知道这些人想干什么。
他们听见了童谣。
他们看见了反穿倒走的王翠花。
他们觉得这是瘟病，是邪祟，是要传染的。
他们要烧了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