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烬把照片塞进风衣内袋。纸边硌着肋骨，有点疼。
他没动。苏凝站在原地，手指还沾着朱砂，没擦。
走廊灯管滋滋响了两声，亮度低了一截。
陈念就是这时候推开门的。
门没锁。她抬手扶了一下门框，肩膀微沉，呼吸比平时快半拍。
“听说这边出事了。”她说，“匿名消息，说有人被灵体袭击。”
她穿米色风衣，头发扎得整齐，脸上带着笑，但眼尾有细纹，不是熬夜那种，是绷得太久留下的。
沈烬没应声，他看着她背包带子松了半寸，拉链没拉到底，露出里面一角银色反光。
苏凝侧身一步，挡在沈烬右前方，没说话，只把左手抬到胸前，掌心朝外。
陈念脚步顿住。
沈烬往前走，三步，停在她身侧，他伸手，指尖碰到拉链头时，他往里一勾。
拉链拉开两厘米。
那根针就在最上层，斜插在笔记本和录音笔之间。
乌银色，三十公分长，针尾刻着“#07”。
沈烬捏住针身，抽出来。
陈念瞳孔缩了一下。
“这东西，你怎么会有？”沈烬问。
声音很平，没有起伏。
陈念没立刻答，她嘴唇动了动，才说：“我捡的。屠宰场案发现场附近。”
苏凝冷笑一声。
“缝魂针不掉。”她说，“它认主。用过一次，就会长在施术者指腹。你手上没茧，也没旧伤。”
陈念低头看自己的手。左手食指指腹有一道浅白印子。
沈烬把针翻过来，针尖对着灯光，反射出一点冷光。
他没再问。
他把针收进解剖箱夹层。咔哒一声，锁扣弹回。
“你可以留下。”他说，“但从现在起，你的每一个动作，我都会盯着。”
陈念点头。她把背包卸下来，放在地上，双手摊开。
苏凝蹲下，从包里拿出一张黄符。符纸边缘毛糙，不是新制的。
她撕下一小角，贴在陈念左手腕内侧。
符纸刚沾皮肤，陈念手腕猛地一抖。
她没叫，只是吸了一口气。
沈烬盯着她左臂袖口，那里有一道缝合线，颜色比上次见深了些。
他掏出手机，打开备忘录。
标题打上：陈念·左臂缝合线变化记录。
下面写：第七次接触后，青灰转深灰，皮下可见银丝游走痕迹，频率每分钟三次。
陈念听见敲字声。她抬眼，看了沈烬一眼。
沈烬没抬头。
苏凝站起身，把陈念背包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
录音笔、笔记本、干花标本夹、三支笔、一包薄荷糖。
她拿起笔记本，翻了两页。
纸页干净，字迹工整，全是案件时间线，没有涂改。
她把本子合上，放回去。
“没藏东西。”她说。
沈烬合上手机。
“我们不是朋友。”他说，“但我们面对的是同一个敌人。”
陈念没接话。
苏凝从包里取出一个铜铃，轻轻晃了一下。
铃声很轻，墙角阴影晃了晃，没动。
“午夜前，记忆污染会增强。”苏凝说，“我们现在的位置，是采集站外围缓冲区。再往里，信号会被屏蔽。”
沈烬点头。
他走到M-05柜前，把照片又拿出来。
背面那行字还在：“第七次成功前，不要碰她的血。”
他翻到正面。
女人穿白大褂，手里玻璃管装着黑液，她没看镜头，视线偏左，像是在看什么人。
沈烬把照片递给陈念。
“你见过她吗？”
陈念接过，看了三秒。
“没见过。”她说，“但我查过市立医院三年前的离职名单。有个叫林砚的实验室主管，签了保密协议，突然辞职。档案里只有一张证件照，和这张不像。”
沈烬拿回来。
他翻开笔记本，新建一页。
标题：林砚。
下面写：市立医院实验室主管，三年前离职，签保密协议，无公开影像。
他抬头：“你最近报过哪些自杀案？”
陈念从包里拿出另一本册子。硬壳，黑色封皮，边角磨损。
她翻到中间，抽出三张打印纸。
“七天内，全市共六起。”她说，“五起已立案，一起未报案。死者生前都去过同一家社区卫生服务中心。”
沈烬接过。
第一张纸上印着死者照片。男，三十二岁，死于家中浴室。法医报告写“溺水”，但现场无积水。
第二张，女，二十九岁，跳楼。监控拍到她走上天台时，右手一直按着左耳。
第三张，男，四十一岁，服药。药瓶标签被撕掉一半，剩下“……唑仑”。
沈烬把纸翻过去。背面空白。
他撕下一页空白纸，写：
- 社区卫生服务中心
- 七日内六起
- 死者均接触过同一医护人员？
他把纸折好，放进解剖箱。
苏凝走到他身边。
“缝魂针残留能量还在。”她说，“我试过了。它在发热。”
沈烬打开解剖箱。
苏凝伸手，从夹层里取出那根针。
她用指甲刮了一下针尾编号。
“#07”下面，还有一行更细的刻痕。肉眼看不清。
她从护目镜镜腿处取下一根细针，挑开表层氧化层。
数字露出来：07-1993。
“一九九三年。”苏凝说，“缝魂村事件年份。”
沈烬没说话。
他把解剖箱关上，扣紧。
陈念坐在角落椅子上。她把双臂抱在胸前，下巴抵在膝盖上。
沈烬走过去。
他没坐，就站在她面前。
“你为什么来？”他问。
陈念抬起脸。
“因为消息说，这里有人活下来了。”她说，“而我，想看看是不是真的。”
沈烬看着她眼睛。
她没躲。
苏凝走过来，把铜铃放在陈念脚边。
“铃响三次，你就必须回答一个问题。”她说，“真话。”
陈念点头。
沈烬转身，走向档案室门口。
他推开一道缝。
外面走廊空着。灯管亮度又降了一截，光晕发黄。
他回头。
苏凝正在墙角贴符。四张，分别贴在门框上下左右。
陈念还坐着，头微微歪着，像在听什么。
沈烬回到解剖箱前，打开。
他取出镇魂钉。
钉帽骷髅头朝上。
他把钉尖朝下，插进地板缝隙。
金属与水泥摩擦，发出短促的刮擦声。
钉身没入三分之二。
他松手。
钉子没倒。
苏凝走过来，蹲下，把一小撮灰撒在钉尾。
灰落下去，钉身震了一下。
陈念忽然站起来。
她走到沈烬身后，停住。
“我手机里有一段录音。”她说，“不是这次的。是更早的。关于屠宰场。”
沈烬没回头。
“放。”他说。
陈念掏出手机。屏幕亮起，解锁，点开一个音频文件。
开头是电流声。
接着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很轻，断断续续。
“……第七个……不是容器……是钥匙……她没死……她在等……”
声音到这里戛然而止。
陈念把手机递过来。
沈烬没接。
他盯着手机屏幕。
电量显示：百分之二。
他抬眼，看向陈念。
“你什么时候录的？”他问。
陈念张嘴。
她没发出声音。
她左手突然抬起来，按住自己喉咙。
手指在抖。
沈烬伸手，一把扣住她手腕。
她脉搏跳得很快。
苏凝快步走来，抓住陈念另一只手。
陈念整个人僵住。
她眼睛睁大，瞳孔边缘泛起一层极淡的银光。
沈烬松开手。
他从解剖箱里拿出一支笔。
笔尖朝下，悬在陈念左掌上方一厘米处。
笔尖开始震动。
陈念慢慢吐出一口气。
她眨了眨眼。
银光退了。
沈烬把笔收回去。
他看向苏凝。
苏凝摇头。
“不是污染。”她说，“是压制。”
沈烬点头。
他把笔记本翻到新一页。
标题：陈念·压制反应记录。
下面写：午夜前十七分钟，出现喉部痉挛，左掌笔尖共振，瞳孔银化，持续八秒。
他合上本子。
陈念揉了揉脖子。
“我没事。”她说。
沈烬没应。
他走到窗边。
百叶窗半开。
月光照进来，在地面划出三道银线。
一道落在苏凝鞋尖。
一道落在陈念左脚边。
第三道，横在沈烬鞋面上。
他低头看着。
银线边缘，有细微颗粒在浮动。
像灰尘，又不像。
他没动。
陈念走过来，站到他右边。
她没看窗，只看着地面那道光。
沈烬抬起脚。
银线从他鞋面断开。
他踩下去。
光没散。
他再抬脚。
光还在。
他低头。
鞋底沾了一点灰。
灰里，有一点银。
他弯腰，用指甲刮下来。
放在掌心。
银粒不动。
他攥紧手。
再张开。
银粒还在。
陈念说：“它认人。”
沈烬没说话。
他把银粒抹在镇魂钉钉身上。
钉身嗡的一声。
沈烬松手。
钉子没动。
但钉帽骷髅头的眼窝里，亮起两点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