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的烟，掉在了地上。
他死死盯着陈林手里的白玉龙纹杯，又猛地抬头，看向陈林那张布满“皱纹”的脸。眼神里是惊骇，是匪夷所思，最后是那种被碾碎了自尊的屈辱。
昨晚，他动用顶尖的光学迷彩，破解三重电子锁，靠着非人的体能闯过重力感应区，最后却败在一个被篡改了启动时间的陷阱上。他像只丧家之犬，狼狈逃窜。
而这个老头……
他竟然拿着目标物，在自己面前，装模作样地“喝”了一口？
“你……”幽灵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他下意识向前一步，一股杀气迸发而出。
陈林却像是没感觉到，还煞有介事地把杯子拿远了点，对着阳光仔细看。
“做工是不错，就是不实用。”他摇摇头，拄着拐杖，慢悠悠地从幽灵身边走过，仿佛只是个抱怨景区纪念品不好用的普通游客。
擦肩而过的瞬间，陈林的声音轻得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回去告诉你主子，下次别玩电了，不环保。”
幽灵的身体猛地一僵，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他猛然转身，想抓住这个羞辱他的人，可喉头一甜，昨夜强行突围留下的内伤翻涌上来，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老干部”背影，混入人群，消失不见。
他从未感觉如此无力。
这已经不是技术层面的失败，这是一种……道的碾压。
山庄，大会主厅。
气氛异常凝重。
所有进入决赛的年轻传人，连同几位长老和大会长，都已到齐。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距离截止时间越来越近，但那只白玉龙纹杯，却始终不见踪影。
“看来，这次是无人能完成了。”文思远长老叹了口气，言语中透着一分失望，也有几分“果然如此”的释然。
赵志明长老哼了一声，没说话，但紧绷的脸也显示出他的焦躁。
就在这时，大厅的门被推开。
一个拄着拐杖，背微驼的“老干部”慢吞吞地走了进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带着几分疑惑。
“老先生，这里正在进行内部会议……”一个年轻弟子上前，想客气地请他出去。
“开会啊？”陈林抬起头，露出一张堆满皱纹的脸，笑呵呵地说，“那正好，我就是来交东西的。”
说着，他将一直揣在怀里的那只白玉龙纹杯，随手放在了厅堂中央的黄花梨木长桌上。
“当啷”一声轻响。
整个大厅，沉寂无声。
所有人的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那只在灯光下温润生辉的杯子。
苏燕站在人群里，嘴角忍不住向上翘起，又飞快地压了下去。这家伙，演戏还演上瘾了。
“你……”大会长也愣住了。
就在这时，另一道身影冲了进来，正是脸色铁青的幽灵。他一眼就看到了桌上的杯子，指着陈林厉声喝道：“是你！你偷了我的东西！”
他这一嗓子，让在场众人都懵了。
“肃静！”大会长沉声喝止，他招了招手，“张师傅，验货。”
一位戴着金丝眼镜，气质儒雅的老者走了上来，他是百匠门中“丹青门”的鉴定大家。他小心翼翼地戴上手套，拿起杯子，从纹路、包浆、到重量，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最后，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微型信号探测器，在杯底一扫。
“嘀——”探测器亮起了绿灯。
“报告会长，”张师傅扶了扶眼镜，语气肯定，“确是那件内置了信号发射器的特级仿品，分毫不差。”
幽灵不服，大步上前：“不可能！他一定是趁我昨晚失败后，潜进去捡了漏！或者，你们百匠门内部有人帮他，提前调了包！”
他这话，充满了挑衅的意味。
陈林总算直起了腰，随手撕掉了脸上的假皱纹，恢复了本来的面貌，顺便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
“我说，输了就输了，别叫得那么难听嘛。”他走到桌边，拿起那只杯子，在手里掂了掂，“这玩意儿，我拿的时候，可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周围起码围着上百个游客，还有十几个保安。”
“你说什么？”幽灵以为自己听错了。
在场的年轻传人们也都炸开了锅。
“白天？当着所有人的面？”
“吹牛的吧，那可是重力感应地板，还有激光扫描！”
陈林没理会众人的议论，只是看着幽灵，懒洋洋地说：“我看见一个小孩的气球飞了。很有趣，人这种东西，一听到动静，第一反应就是抬头看。保安也是人，他们也抬头了。就这几秒钟，够了。”
他模拟着当时的动作，身体微微下蹲，脚步在原地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弧线，仿佛没有骨头。
“你的思路，是怎么躲过红外线，怎么骗过传感器。而我的思路是，当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别处时，这些东西，根本不需要躲。”
他伸出两根手指，凌空一拨，发出“咔”的一声轻响，模拟着开锁的动作。
“我甚至没掀开玻璃罩，只是把它平移了三公分，刚好够一只手伸进去。拿出来，再把仿品放进去。整个过程，不到三秒。等保安把气球拿下来，游客们鼓掌的时候，我已经混在人群里，跟着一起拍手了。”
陈林说完，环视一圈目瞪口呆的众人，最后将目光定格在幽灵那张僵硬的脸上，嘴角露出坏笑。
“偷偷摸摸翻墙钻洞，那是小毛贼。真正的高手，都是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拿走他想要的东西，还得让别人觉得，理所当然。”
“这，才叫专业。”
大厅里，先是死一般的寂静。
随即，爆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惊叹和倒吸凉气的声音。
“天……这才是真正的神偷！”
“跟这个一比，前面那个高科技大盗简直像个拆迁队的。”
脾气火爆的赵志明长老，看着陈林，嘴巴张了半天，最后憋出一句：“他妈的……是个人才！”
幽灵站在原地，身体因为极致的羞辱而微微颤抖。他猛地扯下脸上的面罩，露出的，却不是一张完整的脸。他的左半边脸，从眼眶到下颌，都是闪着金属冷光的复杂机械结构，一只电子眼闪烁着红光。
“半……半机械人？”苏燕失声低语。
这就是萧逸所谓的“手艺”与“资本”的结合？把人变成不人不鬼的机器？
就在众人震惊之时，一道全息投影，在大厅中央缓缓成型。
是萧逸。
他依旧衣冠楚楚，脸上挂着那标志性的、令人不舒服的微笑。他没有看任何人，目光只落在陈林身上。
“陈林，你果然没让我失望。”他甚至还轻轻鼓了鼓掌，“精彩的表演。不过，一个只会守旧的贼，就算技艺再高超，又能偷来一个时代吗？”
他环视全场，语气轻蔑：“看到了吗？这才是力量，是未来。而你们，守着这些过时的瓶瓶罐罐，终将被淘汰。”
“这场比赛，输赢对我毫无意义。这只是个热身，我想看看，现在的百匠门，还剩下几分骨气。”
说完，他的全息影像扫了一眼被彻底击溃的幽灵，眼神里没有一丝怜悯，只有冰冷的漠然。
“废物。”
影像，随之消散。
大厅里的气氛，比之前更加压抑。萧逸的出现和这番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胜利的喜悦。
大会长沉默片刻，缓缓走到陈林面前。他从怀中取出一块非金非玉，通体温润，刻着一个古朴“匠”字的令牌。
“按照规矩，本届百匠大会的魁首，是你。”他郑重地将令牌交到陈林手中，“这是‘匠神令’，持有它，你便是百匠门年轻一代的领袖。”
陈林接过那块沉甸甸的令牌，心里嘀咕：我一个贼，拿个“匠神令”，这叫什么事儿？
但他没说出口，只是点了点头。
“另外，”大会长深吸一口气，声音洪亮地宣布，“我以百匠门门主的身份，正式宣布：从今日起，恢复‘盗门’在百匠门中的名号与地位！”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
陈林脑海里，那个一直傲娇毒舌的老祖宗，沉默了。许久之后，才传来一声带着复杂情绪的轻叹。
“罢了……算你小子，没给祖宗丢脸。”
年轻的传人们，此刻再看向陈林的目光，已经彻底变了。从最初的鄙夷、不屑，变成了崇拜。尤其是他那手“白日行窃”，简直成了教科书级别的传说。
庆祝的欢呼声此起彼伏，但陈林却没什么笑意。
他看着手中的匠神令，心里想的却是萧逸最后那个眼神。
那不是失败者的眼神，而是观测者记录数据后的冷漠。
这场比赛，萧逸的目的，根本不是输赢。
夜里，听涛阁的庆功宴上，气氛热烈。
陈林被一群年轻传人围在中间，成了当之无愧的明星。
就在众人推杯换盏之际，苏燕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她拿起一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快步走到陈林身边，附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急促地说：
“出事了。”
“就在刚刚，我们百匠门内部加密的‘百工图谱’数据库，被攻破了。”
陈林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
苏燕的声音带着一分颤抖：“‘百工图谱’里，记录了百匠门上三门、中六门、下九流，所有核心手艺的原理和图纸。对方的目标很明确，只拷贝走了一样东西——”
她深吸一口气，眼中满是恐惧。
“我们‘机巧门’历代改良的，最顶尖的军用级‘连环弩’的全套设计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