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响到第三声时，苏清晏才起身。
她把充电线插在桌上，手机屏幕还亮着那条威胁短信。门外站着陈雪，穿一件浅蓝色护士服，胸前别着新工牌，手里抱着个牛皮纸袋。
“我来过了。”陈雪说，“这次不是逃命，是专门来的。”
苏清晏侧身让她进来。房间没开大灯，只有电脑屏幕泛着光。她刚才停在《第一课讲稿草稿》的标题页，光标一闪一闪。
“市立第二医院护理部，正式入职。”陈雪把纸袋放在桌上，“他们招合规监督岗，要考你出的题。我过了。”
苏清晏点点头，没说话。
“考试有道案例分析，写的是我们医院的事。”陈雪声音轻下来，“题目问：如果你是当班护士，发现医生开具无指征用药，且患者家属已缴费，你该怎么办？选项里有一条是‘默许执行，避免冲突’。我划掉了。”
她打开纸袋，抽出一本手写笔记，封面上是工整字迹：《我学到的第一课：医生不能沉默》。
“里面记了你说过的话。”她说，“比如那天你在药房门口说，销毁病历就是犯罪既遂。还有你在档案室说，签字不等于免责，知情同意必须真实有效。我都抄下来了。”
苏清晏翻开第一页。
纸张很厚，字迹一笔一划，像学生做课堂笔记。每一页都标了日期和地点，有些还贴了打印的小票或扫描件。
第十五页写着：
“七月二十一日，夜班交班前。苏医生说：‘规则不是摆设，是你站得住脚的依据。’”
下面是一段录音转文字的内容，是她怼赵坤那段话的完整版。
“我不敢信这些话真有人听进去了。”苏清晏说。
“我以前觉得，我只是个小护士，说了也没用。”陈雪看着她，“但现在我知道，只要站在规则这边，声音就有分量。”
她顿了顿，“我妈的治疗费，医院基金会接了。不用再求人，也不用再闭嘴。”
苏清晏合上本子。
电脑右下角弹出系统提示框，金色边框，带轻微震动音：
【现实任务进展：您此前提交的“张氏父女土地权属纠纷”翻案材料，已被省高院立案复查，预计三个月内开庭。】
她盯着看了五秒。
那是她穿越前整理的最后一份援助案卷。当事人是一对父女，老家房子被强拆，签了空白协议，打官司三年败诉两次。她花了半个月调取原始文件，做了证据链图谱，寄出去后再没消息。
现在它活了。
“你还帮着别人。”陈雪轻声说，“也别忘了，有人也在等你帮。”
苏清晏没动。
她突然想起那天在便利店后门，陈雪蹲在地上发抖，手死死攥着U盘，嘴里念着“我妈不能死”。那时候她只想着推进任务进度，没想过这个人会不会怕，会不会撑不住。
现在这个人穿着新制服，站得笔直，眼神亮得像换了个人。
她打开邮箱，新建一封邮件。
收件人是张氏父女案卷里的联系电话。
正文只写了一行字：
请相信，有人一直在为您争取。
点击发送。
她把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空白处有一行小字：
“正义不是一个人扛着黑暗往前走，而是有人看见光，然后也点起了火。”
她抬头看陈雪，“监督员培训你还会去？”
“会。”陈雪说，“下周开班，我报了讲师辅助岗。可以给新人讲实操案例。”
“讲什么？”
“讲一个实习医生怎么靠法律条款吓退副院长。”她笑了，“也讲一个护士怎么从被迫打针，变成能举证举报的人。”
苏清晏把U盘从电脑拔下来。
银色外壳上贴了张标签纸，写着：“第一期·起点”。
她把它放进抽屉，又拿出来，放在桌角最显眼的位置。
“你觉得我能教明白？”她问。
“你已经教明白了。”陈雪说，“我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她走到门口，回头看了眼，“我会继续做监督员。不只是因为安全，是因为这事得有人做。”
门关上后，屋里安静下来。
电脑屏幕还亮着，停留在讲稿首页。
她重新敲键盘，删掉原来的标题，换成新的八个字：
今天，我们从一张处方说起。
改完后，她打开课程后台，查看报名列表。
张磊的名字还在，备注栏写着“优先安排初试”。
她点开他的资料页，看到他填写的“参与动机”一栏写着：
我不想再让一个人，因为看不懂账单就白白送命。
她关掉页面，打开另一个文档。
标题是：《医疗合规培训·第一课案例补充》。
第一行写：
案例一，市立仁康医院，流浪汉高烧四十度，要求住院先交五万押金，患者逃离致病情恶化。问题点：医疗机构不得以费用未结清为由拒绝救治危重病人。法律依据：《执业医师法》第二十四条。
她一条条往下列。
写到第五条时，手机震了一下。
新短信。
还是未知号码。
内容是：你以为立个规矩，就能挡住所有人贪心？
她截图，拖进文件夹，编号003。
然后继续打字。
第六条：某医生连续七天为术后患者开具高价营养针，打包收费，无医嘱说明。问题点：捆绑式收费违反明码标价规定。法律依据：《价格法》第十三条。
敲完最后一个句号，她伸出手，把桌上的U盘拿起来。
指尖擦过标签。
外面走廊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在门口停了几秒，又走开了。
她没抬头。
电脑右下角时间跳到晚上九点零七分。
她打开邮箱草稿箱，找到一封未发送的邮件。
标题是：《关于增设基层医疗投诉响应机制的建议》。
收件人是市卫健委法规处。
附件里是她这三天整理的流程图和试点方案。
她点了发送。
屏幕刷新，跳出成功提示。
她站起来，把椅子推回桌底。
然后坐回去，打开系统界面。
支线任务进度显示：97%。
比昨晚多了1%。
她不知道是谁触发的，也不知道具体事件。
但她知道，有人正在用她教的方法，去做事。
她打开新文档，写下一句话：
规则不是用来对抗世界的武器，而是能让普通人也站直腰的东西。
写完，她按下保存。
U盘灯闪了一下。
她伸手去拿水杯，杯子碰到桌沿发出一声轻响。
窗外路灯忽然暗了一瞬。
她没注意。
手指还在键盘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