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星宫与天使已败。
王国城堡的穹顶早已不存,但那片混沌的、流淌着数据与法则残片的天空,竟开始缓缓沉淀、澄澈。久违的夕阳光辉,如鎏金般泼洒在废墟上,将断壁残垣染上一层温暖的赭色。几缕轻柔的晚风拂过,卷走了刺鼻的硝烟和血腥,带来远方未被战火完全吞噬的草木气息,甚至有一道微弱的彩虹,胆怯地架在两根歪斜的塔楼之间。
一种劫后余生的、带着茫然与虚脱的宁静,笼罩了战场。
在胜利后,几乎所有人,脸上都或多或少地松懈了紧绷的神经,露出了混合着伤痛、疲惫,但终究是希望的神色。
唯独恩佐没有。
恩佐喘息着,抬头望向天空的混沌。
他知道祂们在上面。
那种被更高维度注视的冰冷感,如同附骨之疽。
……
更高处,在凡灵无法观测到的维度,两尊身影伫立。
镇狱修罗王身躯如山,暗红色的神火在他体表凝成实质的铠甲,每一片甲叶都在缓慢开合,如同呼吸。他的面容隐在火焰之中,只有一双眼睛——如同两颗冷却的恒星,燃烧着疲惫而冷漠的光。
禁魂收割者则呈现一种诡异的“非存在感”。他像是由无数纤细的藤蔓与阴影编织而成,身形时而凝实时而涣散。他的头颅是一顶兜帽下的虚无,唯有两点幽绿的魂火在深处明灭。他手中无镰,但整个王国的衰亡气息都在向他汇聚,在他周围形成一片万物凋零的力场。
祂们俯瞰着下方。
祂们坐不住了。
恩佐站在城堡废墟的中央,暗夜法袍破碎,但脊梁挺得笔直,脚下是十二星宫破碎的兵器与黯淡的星徽。
“群殴没打过?”收割者的声音像是枯叶摩擦,“一个漏洞,能有这么强?”
“你说什么,‘还是不要直接出面好’,要我说,都到这个份上了,还顾虑那么多个屁!”修罗王的声音像磨砂带着火花。
“格里芬的尸体……处理好了?”
“按波塞冬的‘污染’计划,格里芬那老东西临死前将恩佐的日记紧贴心脏,残留的异常数据气息足够浓郁,噩梦已经将格里芬标记为最优先目标。”修罗王的火焰微微波动,似有不屑。
“我是说格里芬尸体上的封印魔法。”
“你是说核心转储与堆栈冻结?”
“不然呢。”
“早搞定了。”
祂们不再言语,只是注视。
祂们在等待最佳的收网时机——当“噩梦”这只系统找溃口的蛆虫,被彻底诱入陷阱之时。
……
斯诺克吩咐恨,要妥善收敛格里芬院长的遗骸。那具苍老的躯体,此刻静静躺在不远处一片相对干净的废墟空地上,覆盖着一面不知从哪找来的、洗得发白的旧旗,在微风中轻轻拂动边缘。恨咽了口唾沫,撑着酸软的双腿站起来。该干活了。
他磨磨蹭蹭地走过去,心里还有点发毛。院长生前还是很严厉的,哪怕死了,余威还在。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想去揭开那面旗子的一角,打算先检查一下,再去找个像样的容器。
就在这时,他的动作僵住了。
那面旧旗……在动。
不是风吹的动。是底下有什么东西,顶了一下。很轻微,但恨离得近,看得真切。
“?!”恨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屁股向后跌坐在地,心脏狂跳起来。“眼……眼花了?”他揉揉眼睛,死死盯着那面旗。旗面又不动了,静静地覆着。
“瘦竹竿!羡慕!你……你过来一下!”恨的声音有点变调,朝着不远处正在一块破碎的喷泉边、试图接点水喝的高瘦身影喊道。
“又咋了?”羡慕转过头,不耐烦地走了过来。
“不……不是……”恨指着那面旗,手指有点抖,“它……它刚才好像动了一下……底下……”
羡慕用看傻瓜的眼神看着恨:“动一下?风吹的吧!我说恨啊,你个子挺大,胆子挺小。”他为了证明自己的无畏,或者说纯粹是想嘲笑恨,大大咧咧地走上前,伸手就去掀那面旧旗,“人都死了,还能跳起来咬你不成”
羡慕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因为在他掀开旗子的瞬间,他清楚地看到,格里芬那原本交叠在胸前、枯瘦安详的双手,其中一根食指,极其轻微地、但确凿无疑地……抽搐般弹动了一下。
“啊——!!!”羡慕发出了一声短促而尖利的惊叫,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向后跳开,撞在了还没爬起来的恨身上。两人滚作一团,脸色瞬间煞白。
这 一喊,引来了所有人的目光,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
突然,那具被王国刻意陈列、用以扰乱他心神的格里芬院长的遗体,剧烈地抽搐起来。
不,不是抽搐。
是某种东西在皮肤下疯狂蠕动,撑起一个个鼓包。苍白衰老的皮肤迅速转为青黑,指甲暴长,泛起金属光泽。那双原本安详闭着的眼睛猛地睁开,里面没有瞳孔,只有疯狂旋转的、由无数怨念与错误代码构成的漩涡。
“格里芬”缓缓站起,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它转动头颅,“看”向恩佐,嘴角咧开一个完全不符合人体结构的、直达耳根的微笑。
“找……到……了……”
非人的嘶吼从它喉间挤出,混杂着格里芬苍老的声线、无数冤魂的哀嚎,以及刺耳的数据乱流噪音。
恩佐瞳孔骤缩:“院长……”
话音未落,“格里芬”已从原地消失。不是瞬移,而是它的存在本身发生了“错位”,如同视频跳帧,直接出现在恩佐面前!一只青黑干枯、缠绕着黑色数据流的手,无视了恩佐仓促撑起的十八系复合魔法盾,如同热刀切入油脂,直插他的胸膛!
“噗——”
恩佐咳出一大口混杂着金色光点的鲜血,身体被巨大的力量轰得倒飞出去,撞穿了一道残墙才勉强停下。他胸前留下了一个深可见骨的孔洞,边缘不是血肉模糊,而是呈现出被“删除”般的、光滑而虚无的诡异状态。更可怕的是,黑色的数据流正从伤口疯狂涌入,试图污染他的核心代码。
“不能等了。”高维之上,收割者的魂火大盛。
“先隔离病毒,在解决bug。”修罗王点头,双拳猛然对撞,“嗡!!!”
整个卡洛西亚大陆的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两道截然不同却同样至高无上的法则力量降临——一道是焚尽万物、归于虚无的【神火·终焉裁决】,一道是汲取生命、归于永恒的【神草·永寂封禁】。
红与绿的光交织成无法违逆的牢笼,精准地笼罩了“格里芬”尸变的身躯。
那怪物发出惊天动地的咆哮,疯狂冲撞,每一次撞击都让牢笼的光芒明灭不定,让两位神明周身的火焰与藤蔓剧烈摇曳。它体内泄露出的“噩梦”气息,让整个虚拟世界的底层代码都开始紊乱。
“好强烈的病毒特性……”修罗王闷哼一声,火焰铠甲上竟浮现细微裂痕,“留它在系统里,迟早成大祸。”
牢笼急剧收缩,红绿光芒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刀,切割、剥离、封印着“格里芬”体内的噩梦核心。那具尸骸的挣扎越来越弱,最终,所有异变收缩回心脏位置,凝结成一枚不断脉动、表面流转着痛苦面孔的黑色晶体,被牢牢封印在僵硬的尸身之内。
“暂时封住了。”修罗王稍缓一口气,目光垂落,“该处理那个了。”
收割者转向下方挣扎着想要爬起的恩佐,幽绿魂火冰冷锁定。
恩佐刚刚站定,想判断一下局势,就被一记【修罗拳】重重打到在地。
库伦连滚爬爬地冲到恩佐身边,赶紧用萌萌曾教给库伦的、传承自某个早已消失的古老治愈流派的魔法疗愈恩佐。
库伦手中亮起微光,那光芒不是常见的翠绿或洁白,而是一种柔和的淡金色丝线,艰难地缝合着恩佐胸口那被“删除”的伤口,抵抗着黑色数据流的侵蚀。
“恩佐!撑住啊!”
库伦的视线有些被泪水模糊,但大脑却在疯狂运转。
刚才格里芬尸体异变、神明出手封印的瞬间,许多碎片骤然拼合。
格里芬院长总是带着他的日记……
院长死前异常平静,甚至带着某种计划得逞的释然……
神明对“噩梦”的出现毫不意外,反而像在等待……
一个冰冷而悲怆的真相,击中了库伦,也通过记忆契约隐隐传递给恩佐。
恩佐咳着血,在库伦的搀扶下勉强站起。
格里芬院长早就知道。他知道自己会被处死,知道自己尸体会被利用。所以他故意随身携带沾染恩佐气息的物品,不是为了怀念,是为了让“噩梦”在搜寻“系统漏洞”时,将“高浓度异常数据源”的错误坐标,定位在他这具已死的躯壳上!
他用自己最后的尸体,为恩佐制造了一个短暂的“替身”陷阱!
而神明……默许甚至推动了这一切。他们需要“噩梦”这个系统病毒被引出来、被封印,而恩佐,无论是作为诱饵还是作为待清除的bug,都在他们的棋局之中。
“呵……哈哈……”恩佐低笑起来,血沫不断从嘴角溢出,眼神却燃烧起前所未有的冰冷火焰,“好一盘棋……高高在上的棋手们……”
高维之上,禁魂收割者已不耐烦。
“蝼蚁,该结束了。”
禁魂收割者不再留手,兜帽下的虚无中,幽绿魂火骤然凝聚成一柄若隐若现的、缠绕着哀嚎藤蔓的巨型镰刀虚影——【神草·灵魂收割】!并非直接斩击,而是锁定恩佐的存在本质,判定其“生命线”。一道无形的、代表“斩杀阈值”的血线瞬间横亘在恩佐脖颈,只要他此刻状态低于某个临界值,无需接触,收割判定即刻生效,灵魂将被直接剥离!
恩佐抬头,左眼深处,那因为与噩梦短暂接触、又经历生死而被激发的、源自他““漏洞””本质的某种本能,被动运转起来。在他眼中,那漫天翠绿光点不再是无懈可击的神罚,而是一段段可以被解析、被模仿、甚至被……拆解重组的“代码”!
恩佐抬起仅能活动的右手,对着漫天绿光,虚虚一握。
“拿来吧你。”
并非声音,而是法则的震动。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那本应单向判定恩佐的血线,逻辑回路被强行入侵、短暂篡改。判定目标瞬间被替换为施术者自身!收割者体内澎湃的神力,在这被扭曲的判定法则下,竟有一小部分被标记为“濒危状态”!虽然不足以触发斩杀,但技能逻辑的瞬间反噬与错乱,让收割者魂火剧烈摇曳,兜帽下的虚无猛烈震荡,【灵魂收割】的镰刀虚影一阵模糊,几乎溃散!
“什么?!”收割者惊怒交加,他挥袖强行稳定技能,但法则的反噬力依旧让他周围的凋零力场一阵紊乱。
“窃取?不……是污染逻辑!覆盖指令!”修罗王的火焰也为之一顿,声音首次带上了凝重。
恩佐没有停下,他右手的指尖跳跃着刚刚窃取来、尚未消散的一缕神火权柄的波动,左手艰难结印,将体内残存的所有魔力,连同胸中那股悲愤与桀骜,全部灌注进去。
“神草系玩够了?”恩佐咳着血,嘴角却咧开一个疯狂的笑,“试试这个——【神火奥义·仿·修罗拳】!”
恩佐掌心迸发出一团极不稳定、仿佛随时会炸开的暗红色火球,其形态模仿着修罗王的招牌拳势,带着一股“错误代码”般的扭曲与不协调感,轰鸣着砸向收割者!
收割者惊怒交加,身形瞬间化为万千飘散的藤蔓虚影,试图规避。但那团扭曲的火球仿佛锁定了祂存在的“根源”,在无数虚影中精准找到了真实的那一缕,一穿而过!
“嗤!”
幽绿的魂火猛地黯淡,收割者发出一声混杂着痛苦与难以置信的尖啸。他重新凝聚身形,兜帽边缘,一道清晰的、燃烧着暗红火焰的裂痕正在缓慢蔓延。
“你竟敢——!!!”收割者彻底暴怒。被一个“NPC”所伤,这是前所未有的耻辱!他不再顾及任何消耗,双手猛地向两侧撕开!
“权限覆盖——此战域,基础物理规则,暂时由我定义!”
“第一定义:万有引力矢量反转!”以王国城堡为中心,方圆百里的重力场瞬间颠倒!破碎的砖石、凝固的鲜血、阵亡者的尸骸、甚至流淌的岩浆,全部失重,疯狂地朝着天空——那混沌的数据穹顶——飞去!大地在哀鸣,裂缝炸开,地下水逆流成瀑。
“第二定义:摩擦系数,归零!”所有试图稳定身形、借力发力的动作瞬间失效。恩佐和库伦脚下仿佛抹了万载玄冰,根本无从着力,只能被混乱的重力抛飞、翻滚。修罗王自身火焰铠甲的光滑表面也发出嗤嗤声响,行动为之一滞。
“第三定义:热能传导速率,局部无限大!”他指向恩佐,试图将恩佐体内因战斗产生的有限热量,瞬间导向周围接近绝对零度的虚空,让他从内部被瞬间“冻毙”。
“住手!你疯了!”修罗王怒吼,火焰升腾试图稳固周边空间结构,“这样乱改底层参数,系统局部过载会崩溃的!”
“我不改那么狠不就行了?!”
他确实留了手,没有直接将引力参数设为负数导致物质结构崩解,只是反转。但这足以让战场陷入彻底混乱,让任何依赖重力环境的战斗技巧失效,更让恩佐这样的“凡人”无所适从。
然而,恩佐在最初的踉跄后,竟很快稳住了身形。他周身弥漫起一层极其微弱的、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场”,勉强对抗着反转的重力。
他的左眼,数据流疯狂冲刷。
他也抬起了手,模仿着那种“接入”的感觉,并非依靠权限,而是依靠他作为““漏洞””、本就与世界底层有着异常联系的体质。
“原来……是这样……”恩佐喃喃道,看着那些飞向天空的巨石,看着脚下开裂的大地,看着收割者撕开虚空、强行接入世界底层规则的那一瞬间所泄露出的“接口”与“指令”。
恩佐他还“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这些被修改的引力、摩擦、热传导……它们本身,依然遵循着某个更底层、更绝对的数学框架在运行。神明只是在通过“后门”篡改这个框架里的“变量数值”,而无法撼动框架本身——比如,逻辑不能直接矛盾,数学规则如1+1=2依旧坚如磐石。
他们能改“代码”,却改不了“数学”,改不了编程语言。
一个近乎本能的、属于““漏洞””的反击策略,在他濒临崩溃的意识中闪现。
他也抬起了手,不再尝试去触碰那些被改得面目全非的“变量”,而是将最后的力量,聚焦于一点——攻击神明赖以修改规则的“逻辑自洽性”本身。
“局部申诉——逻辑悖论植入:此处的‘无摩擦力’定义域内,包含‘试图定义此规则’的意志本身。”
对于依靠绝对逻辑运行的系统底层,这瞬间造成了极短路的逻辑冲突!
“嘎吱——”
一声刺耳的、仿佛生锈齿轮强行咬合又崩断的声音,在法则层面响起。以收割者为中心,他刚刚定义的“无摩擦力”领域,出现了极其细微的、一闪而逝的数据涟漪和乱码。虽然未能直接破除定义,但造成了瞬间的规则不稳定和反噬。
几乎同时,恩佐针对那“无限大热传导”,做出了更诡异的应对。他没有试图对抗热量流失,而是集中所有意念,对自己下了一个更“基础”的临时定义:
“自我认知覆写:当前状态,‘低温’为‘我’的固有属性,‘热量’为外界强加异物。执行逻辑:排斥异物。”
他将自己短暂地“定义”为一个本就该是绝对零度的存在,任何热量都是不该有的、需要被排出的“错误”。于是,那被强行导走热量的过程,在他的存在逻辑里,变成了“纠正错误”、“恢复本来状态”的自洽过程。痛苦并未减少,但规则层面的伤害判定被极大削弱了,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力量被分散、接纳、转化。
“呃啊!”收割者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哼,魂火猛烈摇曳。多重规则定义场同时剧烈波动起来,重力反转变得时强时弱,摩擦力时而消失时而恢复,整个战场区域的物理状态陷入一片光怪陆离的混乱,空间结构发出濒临破碎的呻吟。
库伦瘫坐在一块时而飘起时而坠落的巨石上,面无血色,眼前的战斗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
修罗王的火焰震惊地冲天而起:“他……他在用逻辑矛盾反击规则覆盖?!这不是系统管理员才能干到的事吗?一个NPC,一个游戏里的角色,怎么能改底层规则?!”
收割者魂火狂跳,一个更可怕的念头浮现:“波塞冬……留守鲸鱼岛的波塞冬……他不老实!是他给了这个漏洞某种后门?还是说……他故意诈我们来此,另有目的?!”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想——
“警告:检测到异常高维逻辑冲突及潜在规则崩溃风险。执行紧急协议。管理权限:收割者(ID:Reaper_03)、修罗王(ID:Asura_02),暂时强制隔离,连接中断。防护协议启动。”
一道冰冷、绝对、毫无感情的系统提示音,同时在两位神明与恩佐的灵魂深处响起。
紧接着,修罗王周身永恒燃烧的神火,如同被掐灭的蜡烛,骤然黯淡、熄灭!他山岳般的身躯瞬间变得虚幻,仿佛随时会化作青烟消散!
收割者更惨,他那由藤蔓与阴影构成的身躯直接开始崩解,幽绿的魂火明灭不定,发出凄厉的尖啸:“权限强制中断?!波塞冬你个狗东西——算计我们——!!!”
他们被强行从高维观测与干涉层踢了下来!不再是俯瞰众生的神明,而是被暂时剥夺了大部分神力、被困在“游戏世界”层面的两个强大存在!
尽管依旧远比恩佐强大,但那层无敌的光环,碎了。
……
神明与恩佐的规则战争,其涟漪早已席卷整个卡洛西亚。
高黎贡山:正在安抚受惊精灵的莉莉丝和薇薇安猛地抬头,看见漫天星辰以违背常理的方式旋转、拖出光痕。白眉长老手中的古卷无风自燃,他骇然道:“天轨紊乱!有至高存在在篡改群星法则!”
雷霆峡谷:萨拉和桑德惊恐地看着峡谷中万年不息的雷霆之池,池水竟违背物理规律,开始向上倒流,形成连接天地的恐怖水龙卷,其中跳跃的已不是闪电,而是破碎的、五颜六色的数据流光。
拉布朗矿山:正在深处勘探的杰克和克里斯感到脚下大地传来心脏骤停般的悸动。托比尖叫着指向矿洞顶部,只见坚硬的岩层如同波浪般起伏、软化,无数矿石违反重力悬浮起来,相互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弃之宝岛:卡鲁和杰斯马看着大海。海面,静止了。不是风平浪静,是绝对的静止,如同凝固的深蓝色果冻。没有波涛,没有潮汐,甚至没有涟漪。赫菲斯尝试投石,石块落在海面上,没有激起水花,只是嵌入那果冻般的平面,然后缓缓下沉,留下一道扭曲的痕迹。MZT博士的仪器全部爆表,他瘫坐在沙滩上,喃喃道:“大海的呼吸……停止了……世界的基础物理在崩溃……”
……
王国城堡废墟,重力已然部分恢复,但混乱的规则残片让这里如同噩梦般的抽象画。
修罗王与收割者从短暂的权限剥夺震惊中恢复,无边的怒火淹没了他们。即便失去高维权限,以他们残存的力量,依然是凌驾于凡物之上、拥有毁灭性力量的至高存在!
“蝼蚁!我要将你的每一段数据,都焚毁在修罗业火之中”镇狱修罗王身躯再度燃起火焰,虽不复之前威势,却更加凝实、暴戾。他双手合握,一柄纯粹由毁灭意志凝结的火焰巨斧凭空出现,一斧劈下,空间被犁开漆黑的沟壑,尚未触及恩佐,那毁灭的气息已让他皮肤龟裂。
“【神草·永寂蔓海】!”禁魂收割者将身形与无尽阴影和枯败藤蔓融为一体,化作一片无边无际的、蠕动的阴影与衰败藤蔓的海洋,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他要将恩佐拖入永恒的凋零与沉寂,连灵魂都分解为最基础的能量粒子。
面对这绝杀,恩佐异常平静。
库伦的治愈魔法丝线已到极限,胸口的虚无伤口再次扩大。魔力早已干涸,灵魂因频繁窃取和修改规则而布满裂痕。但他站得笔直。
刚才权限被剥夺的瞬间,他“看”得更清楚了。不仅是这个世界的规则,还有那短暂开放又关闭的“后台”,以及那两个神明ID被强制下线时泄露的、一丝属于“更高层级系统”的冰冷气息。
还有波塞冬的名字。
足够了。
他闭上眼,将最后的一切——生命力、记忆、对雪莉和斯诺克的思念、对格里芬的悲恸、对这个虚假世界的憎与怜、还有那份与生俱来的、作为““漏洞””的、反抗一切既定程序的本能——全部点燃,压缩进下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动作。
火焰巨斧临头,阴影之海合拢。
恩佐睁眼。
左眼是冷却的星空,右眼是燃尽的余烬。
他没有躲闪,反而向前踏出一步。这一步,踏在了空间与时间脆弱的连接点上,踏在了修罗王巨斧力量最盛、却也最无法变招的“死点”,踏在了收割者阴影之海收束时必然出现的、短暂的能量交汇“缝隙”。
然后,他抬起右手食指,指尖没有光华,没有魔力波动,只有一丝凝聚到极致的、“否定”的意念。
对着修罗王的火焰核心。
“此火,当熄。”
不是攻击,是宣告。是以自身存在为砝码,向世界底层发起的、一次微不足道却精准无比的“申诉”。
修罗王劈下的巨斧,凝固了。斧刃上燃烧的、足以焚毁一个位面的神火,如同被无形之手抹去,瞬间熄灭。不止是斧头上的火焰,修罗王周身所有火焰,他体内作为力量源泉的神火核心,在同一瞬间,齐齐黯淡、消失!
“不……可……”修罗王山岳般的身躯僵在原地,火焰熄灭后露出的是一张刚毅却布满裂痕的石质面孔。此刻,那张脸上写满了极致的愤怒与不甘,如同沉睡的火山在爆发前被永久冰封。他的身体,从指尖开始,化为毫无生机的灰白色岩石,迅速蔓延全身。
“能……”最后一个字,化为岩石摩擦的微响。
一代神火系主宰,修罗王,陨落。身躯化为一座表情凝固在愤怒咆哮的灰白石像,伫立在废墟中。
几乎在同一毫秒,恩佐的左手呈刀,看也不看,向后反手一刺。
这一刺,穿透了层层叠叠的阴影与衰败藤蔓,精准地刺入了那片“阴影之海”最核心、最虚无的一点——那是收割者剥离形体后,真正的意识与力量本源所在。
没有声音。
蠕动的阴影之海骤然停止。无数藤蔓无力地垂落、枯萎、化为飞灰。那片浓郁的、吞噬一切的黑暗迅速褪去,露出后面疮痍的大地。
在恩佐左手刺入的虚无之处,一点幽绿的魂火明灭了一下,传出收割者最后的声音,充满了极致的困惑与难以置信:
“……为什么……是……波塞……”
魂火,彻底熄灭。
阴影散尽,再无收割者存在过的痕迹。
恩佐保持着右手前指、左手后刺的姿态,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风吹过,带起灰烬。
他赢了。
以凡人之躯,连斩两神。
然后,他眼中最后的光彩,如同燃尽的蜡烛,倏然消失。身体晃了晃,向前栽倒。
库伦连滚爬爬地扑过去,接住他冰冷的身躯。
恩佐还睁着眼,但瞳孔涣散,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他拼尽了最后一口气,斩杀了神明,也燃尽了自己的一切。
城堡废墟,死寂无声。只有远方传来的、世界规则紊乱引发的种种灾变异响,如同这个虚拟天地垂死的哀鸣。
而无人察觉的维度,那被封印在格里芬尸骸心脏中的黑色噩梦晶体,因两位神明的陨落、因系统剧烈的震荡,其表面的封印,悄然裂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
一丝纯粹由怨念与错误代码构成的、饥渴的“视线”,缓缓投向了废墟中央,那个力量耗尽、灵魂防线彻底洞开的——
恩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