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冠之重
书名:王国之梦 作者:陆暮耘 本章字数:7011字 发布时间:2025-12-02

都城高大的城墙在恩佐的魔法面前如同被巨人踹了一脚的积木,轰鸣着垮塌下巨大的缺口。

进城后,恩佐没有遭遇预想中惨烈的巷战,甚至连守军零星的抵抗都没有。

当暗黑岭的旗帜插上外城废墟时,许多市民甚至没有紧闭门窗,只是带着某种期待,从缝隙中窥视着这支“叛军”。他们看到的不再是传说中青面獠牙的恶魔,而是那些熟悉的、备受压迫的精灵族裔。

一种诡异的寂静笼罩了都城。

只有军队行进的脚步声、铠甲摩擦声,以及内城方向传来的、愈发急促的警钟声。

黄金城堡,如同一颗在开了壳的蚌贝中徒然闪着腥气的珍珠。

皇宫大殿,金碧辉煌依旧,却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气息。

甜腻的腐臭仿佛更加浓烈,混合着权贵们恐惧的汗味。

安德鲁国王坐在他的王座上,穿着华丽而凌乱的礼服,头戴着沉重的王冠,试图维持他最后的威严。但他的手指死死扣着纯金扶手,指节发白,眼窝深陷,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下方稀稀拉拉的朝臣。

比起全盛时期,朝堂空旷了许多。称病不出的,失踪的,甚至暗中与城外“眉来眼去”的,大有人在。留下的,多是利益捆绑最深的贵族,以及少数真正的死忠。

“叛军已破外城!”一名传令官连滚爬跑进来,声音带着哭腔,“恩佐……我们的魔法结界在他面前像肥皂泡一样……”

“废物!都是废物!”安德鲁猛地站起,咆哮声在大殿回荡,“龙骑团呢?皇家魔法师团呢?我养了他们这么多年,就是让他们像老鼠一样躲起来吗?!”

“陛下,”龙骑团指挥官单膝跪地,头盔下的声音沉闷而疲惫,“我们失去了三成飞龙,它们拒绝升空……剩下的骑士士气低落,不少人家族在城外……”

“闭嘴!”安德鲁抓起手边一个纯金的酒杯狠狠砸过去,指挥官不敢躲,额头顿时血流如注。“借口!都是借口!传我命令,所有守军退守内城和皇宫!依托最后防线,我要让恩佐那个杂种和他的泥腿子军队,流干最后一滴血!”

“父王!”

一个清亮却颤抖的声音响起。年仅十五岁的小王子韦恩,从侧殿快步走出,扑通一声跪在御阶之下。他脸上还带着少年的稚气,但眼神却充满了一种痛苦的决绝。

“父王!不能再打下去了!”韦恩的声音带着哭腔,“外城已破,民心尽失!您看看外面,我们的士兵已经不愿战斗,我们的子民……他们看我们的眼神,就像看仇人!求求您,打开宫门,和恩佐……和暗黑岭谈判吧!至少……至少保住王室血脉,保住更多无辜者的性命!不要再让都城的街道被鲜血染红了!”

朝堂上一片死寂。所有大臣都低下头,不敢看国王的表情。

安德鲁死死盯着自己最小的儿子,这个他最疼爱的孩子。他脸上的肌肉抽搐着,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你……你说什么?你让朕……投降?”

“不是投降,是止战!是和解!”韦恩泪流满面,“格里芬院长死了,菲尔特也死了……还要死多少人?父王,我们错了,我们一开始就错了!那个永生是假的,我们害了那么多人……”

“住口!!!”安德鲁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狮子,暴怒地打断他,整张脸涨成紫红色,“逆子!你懂什么?!王权!尊严!永恒!这些至高无上的东西,岂是流血可以衡量的?!菲尔特是被叛徒所骗!格里芬是包庇逆贼,死有余辜!”

他颤抖着手指着韦恩:“你……你被那些叛贼的谣言蛊惑了!你软弱!你不配做我安德鲁的儿子!”

“父王!”韦恩泣不成声,以头抢地,“求您醒醒吧!不要再……”

“来人!”安德鲁不再看他,厉声喝道,“小王子韦恩,惑乱军心,即日起软禁于‘思过殿’,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带走!”

两名皇家卫士上前,迟疑了一下,还是架起了痛哭挣扎的韦恩,拖出了大殿。韦恩凄厉的“父王”呼喊声,久久回荡在空旷的殿堂,如同一个不祥的注脚。

安德鲁喘着粗气坐回王座,胸口剧烈起伏。

他环视下方噤若寒蝉的群臣。

无人敢声。

“思过殿”其实是一座布置精美的囚笼。韦恩被扔进去后,殿门便被魔法封印。

少年王子没有哭闹,他只是呆呆地坐在华丽的地毯上,望着窗棂间隙透进的、被高墙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他知道,一切都结束了。他的父亲,那个曾经会把他扛在肩头看庆典、会耐心教他剑术的父亲,已经被权力和永生的幻梦吞噬,变成了一个陌生的怪物。

不知过了多久,殿门上的魔法封印微微波动,被人从外面悄无声息地破解了。

麦斯威尔闪身进来,依旧穿着他那身一丝不苟的宫廷总管服饰,脸上带着惯有的、谦卑又精明的微笑,只是此刻,那微笑里多了几分难以掩饰的急切与野心。

“殿下,”他躬身行礼,“您受苦了。”

韦恩抬起头,眼中没有意外,只有深深的疲惫:“麦斯威尔总管……你是来放我走的?”

“不仅是放您走,殿下。”麦斯威尔走近几步,压低声音,“国王陛下已经疯了!他要把整个王国拖入坟墓!都城守不住,恩佐的军队很快会攻破皇宫。但王国不能没有未来,洛克一族不能没有领袖!”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韦恩:“您是先王亚瑟王唯一嫡系血脉,正统的继承人!老臣愿拥戴您,趁现在混乱,我们秘密离开皇宫,前往西方还未陷落的行省!以您的名义,召集忠臣义士,重整旗鼓!将来,未必不能与恩佐周旋,甚至……光复王国!”

韦恩静静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等麦斯威尔说完,他才轻轻开口,声音平静得吓人:“麦斯威尔总管,你想要的,真的是王国的未来吗?还是……一个更容易被你掌控的傀儡?一个可以让你继续享用权力和财富的‘正统’招牌?”

麦斯威尔脸色微微一变:“殿下何出此言?老臣一片忠心……”

“够了。”韦恩打断他,缓缓站起身。少年单薄的身体此刻却挺得笔直。“我不会跟你走的。我不会成为任何人用来争夺权力的棋子,更不会用我的名字,再去发动一场可能让更多人流血的战争。”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越来越近的硝烟和隐约传来的喊杀声,背对着麦斯威尔:“我父王错了,错得离谱。这个王国,从根子上就烂了。被恩佐灭了,也好。”

麦斯威尔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殿下,您太天真了!恩佐是恶魔!您这是自寻死路!”

“那就死吧。”韦恩转过身,脸上竟露出一丝解脱般的微笑,“至少,我是以我自己的意志选择的。麦斯威尔,看在我祖父和父亲待你不薄的份上,我求你一件事。”

麦斯威尔眯起眼睛:“什么事?”

“我姐姐可丽希亚……如果她还活着,不要为难我的姐姐,给她一条生路……如果,如果她死了……请给她一个体面的安息,不要让她再被侮辱。”韦恩眼中泛起泪光,但眼神无比坚定,“至于我……”

他猛地从袖中抽出一把早就藏好的、装饰华丽却锋利的匕首。

那是他去年生日时,安德鲁送给他的礼物。

“殿下!不可!”麦斯威尔大惊,想要上前阻止。

但已经晚了。

韦恩对着麦斯威尔,也是对着虚空,轻声说了句:“告诉父王……我爱他,但我不能变成他。”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将匕首刺入了自己的心脏。

鲜血,瞬间染红了他胸前洁白的礼服。少年王子踉跄了一下,脸上依旧带着那抹微笑,缓缓向后倒去,眼神迅速涣散,望着宫殿彩绘的穹顶,仿佛看到了某个没有斗争、没有鲜血的纯净世界。

麦斯威尔僵在原地,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他看着地上迅速失去温度的尸体,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懊恼,再到一种扭曲的阴沉。他低估了这个少年的决绝,也彻底失去了这张最有价值的“牌”。

“废物……和你父亲一样,都是感情用事的废物!”他低声咒骂了一句,然后迅速冷静下来。目光扫过殿内,他看到了桌上韦恩留下的一封简短遗书,上面只有一行字:“请善待姐姐,勿再为我多伤人命。”

麦斯威尔冷哼一声,将遗书收起。他看了一眼韦恩的尸体,眼中没有任何悲悯,只有算计。随即,他快速清理了自己来过的痕迹,重新封印了殿门,如同幽灵般消失在昏暗的走廊里。

他需要立刻向国王“汇报”这个“噩耗”,并且,他手里还有另一张牌:他派去“搜寻”公主遗体的心腹,刚刚用魔法传讯,已经“找到”了可丽希亚公主残缺不全的尸身,正在带回。

也许,一个悲痛欲狂的国王,在最后的疯狂中,能爆发出更大的“利用价值”?

既然已经够乱了,就不妨再乱一点。

……

皇宫大殿,再次被紧急召集。

安德鲁的脸色比之前更加难看,如同暴风雨前的铅云。兰迪,格里芬的老友,一个始终对永生计划持保留态度的老学者,也在被召之列,他站在群臣末尾,眉头紧锁。

武使徒站在御阶下,一脸谄媚与狠毒交织的表情。他身后,两名侍卫押着一个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却依旧努力挺直脊背的老者——菲尔特家族的老管家,柏图。老人脸上满是血污,一只眼睛肿得睁不开,但看向武使徒和王座的眼神,充满了鄙夷。

“陛下,”武使徒躬身道,“臣有一计,或可暂缓叛军攻势,打击恩佐逆贼的士气!”

“说。”安德鲁的声音嘶哑。

“恩佐此人,看似冷酷,实则重情,尤其对已故的格里芬院长,执念极深。”武使徒嘴角勾起恶毒的笑,“格里芬老贼的尸首,不是还在我们手中吗?不如,将其稍作‘修饰’,悬挂于皇宫正门之上!让恩佐和他那帮叛军好好看看,这就是包庇逆贼、与王国为敌的下场!恩佐见状,必然心神大乱,方寸失据!我军或可趁机反击,甚至……阵前斩杀此獠!”

此言一出,满朝皆惊。连一些最谄媚的贵族都忍不住露出骇然之色。死者为大,何况是一代宗师格里芬!此计不仅毒辣,而且下作,践踏了所有基本的道德底线!

兰迪再也忍不住,他越众而出,苍老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陛下!万万不可!武使徒此计,丧心病狂,人神共愤!格里芬院长纵有罪过,也已伏法!如此辱及遗体,不仅不能退敌,只会让天下人更加寒心,让我军将士蒙羞!陛下,三思啊!”

他痛心疾首地看向武使徒:“武使徒!格里芬院长昔日待你不薄!又何至于如此歹毒?你这般行径,简直……简直令人发指!老朽实在怀疑,你究竟是忠心,还是另有所图?!”

不少大臣偷偷看向武使徒,眼神里也带上了怀疑和恐惧。是啊,背叛旧主可以理解,但如此迫不及待地以最残忍的方式践踏旧主,甚至献上这种灭绝人性的计策……这已经超出了“皈依者狂热”的范畴。

武使徒脸色一变,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但立刻换上更加委屈愤慨的表情:“兰迪!你休要血口喷人!我武使徒对陛下忠心耿耿,天地可鉴!格里芬和恩佐倒行逆施,我弃暗投明,正是大义所在!你在此胡言乱语,扰乱朝纲,莫非是念及旧情,想要为叛贼张目吗?!”

安德鲁冰冷的目光在兰迪和武使徒之间来回扫视。他此刻如同惊弓之鸟,任何一点怀疑都会被无限放大。兰迪的质疑,不仅指向武使徒,更像是在向他挑战!

“兰迪,”安德鲁缓缓开口,声音里透出杀机,“武使徒忠心可嘉,计策虽烈,却也是为国效力。你……是在质疑朕的用人,还是在替格里芬那个老贼鸣不平?”

“陛下!”兰迪老泪纵横,“老臣绝非此意!老臣只是不愿看到陛下行此不仁不义之事,自绝于天下啊!陛下,现在回头,与恩佐谈判,或许……”

“够了!”安德鲁暴喝一声,猛地站起,“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兰迪,你身为迷之岛岛主,不思为君分忧,反而在此妖言惑众,替叛贼说话!看来,你和格里芬,果然是一丘之貉!”

他眼中凶光毕露:“来人!将兰迪拖出去,斩立决!首级……就挂在格里芬尸首旁边!让所有人都看看,这就是不忠的下场!”

“陛下——”几位尚有良知的老臣惊呼出声,想要劝阻。

但安德鲁已经彻底疯狂:“谁敢求情,同罪!”

如狼似虎的侍卫冲上来,架起悲愤欲绝、仰天长叹的兰迪。老台长没有挣扎,只是用尽最后力气喊道:“安德鲁!你倒行逆施,众叛亲离!王国亡于你手,你必不得好死——!!!”

喊声戛然而止,被拖出了殿外。

大殿内,死一般寂静,只剩下群臣压抑的呼吸和心脏狂跳的声音。浓重的血腥味,似乎已经提前弥漫开来。

安德鲁坐回王座,喘着粗气,看向武使徒:“就按你说的办!立刻去准备!朕要亲眼看着,恩佐那杂种痛苦的表情!”

“臣,遵旨!”武使徒得意地瞥了一眼瘫软在地、面如死灰的柏图管家,躬身退下。

朝会散去,沉重的阴影笼罩着每个人。

安德鲁独自回到寝宫,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奢华无比却冰冷刺骨的王座上。短短半天,他软禁了儿子,杀死了老臣,采用了最恶毒的计策……但他心里没有半点轻松,只有无尽的空虚和越来越强烈的恐惧。

脚步声响起,麦斯威尔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悲戚和惶恐。

“陛下……”他欲言又止。

“又有什么事?”安德鲁不耐烦地问,眼皮都没抬。

麦斯威尔“扑通”一声跪下,声音哽咽:“陛下……老臣……老臣有罪!小王子殿下,他……”

安德鲁猛地抬头,瞳孔收缩:“你说什么?韦恩怎么了?!”

“殿下他……他性情刚烈,不堪受辱,在思过殿中……自刎了!”麦斯威尔以头抢地,双手呈上一封染血的遗书。

安德鲁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他颤抖着手,接过那封轻飘飘却重如千钧的遗书。上面熟悉的、略显稚嫩的笔迹,写着那句“请善待姐姐,勿再为我多伤人命”。

“不……不可能……韦恩……我的韦恩……”安德鲁喃喃自语,眼神涣散,仿佛听不懂麦斯威尔在说什么。他唯一的儿子,他曾经寄予厚望的继承人,那个总是用崇拜眼神看着他的孩子……自杀了?

安德鲁猛地将遗书撕得粉碎,双手疯狂地抓扯着自己的头发和脸,将王冠都扯落在地,镶嵌的宝石滚落四处。

“韦恩……我的儿子……啊!!!”

麦斯威尔跪在地上,低着头,继续道:“陛下……请节哀……还有一事……”

安德鲁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他:“还……有……什……么?!”

麦斯威尔做出极度不忍的样子:“老臣刚得到消息……公主殿下她……在之前的混乱中,也已经……殁了。”

安德鲁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然后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面前的金砖地面。他踉跄后退,撞翻了花瓶和烛台,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安德鲁的眼睛,彻底失去了焦距。

他失去了所有。

“陛……”麦斯威尔假意上前搀扶。

“滚!!!都给朕滚出去!!!”安德鲁如同受伤的野兽般咆哮,抓起手边最近的东西——那方象征着无上王权、由最上等翡翠雕刻而成的传国玉玺——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麦斯威尔!

麦斯威尔没想到安德鲁会突然发难,更没想到他会用玉玺砸自己,躲闪不及,玉玺沉重的边角狠狠砸在他的额角,顿时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啊!”麦斯威尔惨叫一声,捂住伤口,鲜血从指缝涌出。他眼中闪过一丝怨毒,但更多的是惊惧。他知道,安德鲁真的疯了,彻底疯了!留在这里,下一个死的可能就是自己!

他不再犹豫,连滚爬爬地冲出寝宫,甚至不敢回头,消失在昏暗的走廊深处。

安德鲁瘫坐在一片狼藉中,看着地上染血的玉玺,看着担架上女儿残破的遗体,看着手中被撕碎的儿子的遗书碎片,又哭又笑,状若癫狂。

“报——!!!”一个侍卫惊慌失措地冲进来,甚至忘了礼仪,“陛……陛下!恩佐……恩佐已经攻破内城!格里芬院长和兰迪的头颅……被悬挂在宫门!但……但是恩佐他……他……”

安德鲁缓缓抬起头,眼神空洞:“他怎么了?”

“他只用了一招魔法……就……就把格里芬院长的尸首……连同那段城墙……都移走了!”侍卫的声音充满了恐惧,“然后……然后他像个地狱里爬出来的魔神……直接朝着皇宫杀过来了!我们的士兵……根本挡不住!他马上就要到正殿了!”

安德鲁沉默了片刻,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凄厉。

“好……好……都来了……都结束吧……”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捡起地上沾血的玉玺,抱在怀里,像个迷路的孩子抱着心爱的玩具。然后,他走到墙边,取下一柄装饰华丽、从未真正饮过血的国王佩剑。

“哥顿。”他轻声呼唤。

一直如同影子般侍立在角落、那个对他最愚忠、无论他做什么都无条件支持的老侍卫长,无声地走上前,单膝跪地:“陛下,臣在。”

“陪我……走最后一程吧。”安德鲁的声音异常平静,“去后山,那两棵最高的树下。我们……不能死在那些贱民和叛贼手里。”

“是,陛下。”哥顿没有任何犹豫,站起身,扶住安德鲁摇摇欲坠的身体。

两人穿过寂静无人的宫廷走廊,走向皇宫后方那座用来观赏风景的小山。沿途的宫女侍卫早已逃散一空,只有风吹过空荡殿堂的呜咽声。

山顶,在那两棵古老的、枝干相互缠绕的树下。哥顿早已准备好了两条洁白的、用上好丝绸制成的布带,牢牢系在高处的枝丫上,打好了结。他甚至还带来了两个矮凳。

他先扶着安德鲁站上矮凳,将布套小心地套在国王的脖子上,调整好位置,确保能快速致命,减少痛苦。

然后,哥顿自己站上另一个矮凳,将脖子套入另一个布套。他看向安德鲁,眼神依旧忠诚无比:“陛下,臣先走一步,在那边,继续为您开路。”

安德鲁看着他,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

哥顿毫不犹豫,一脚踢开了脚下的矮凳!

“咔嚓!”颈骨断裂的清晰声响。忠诚的老侍卫长身体剧烈抽搐了几下,便彻底垂下,悬挂在树枝上,随风轻轻晃动。

安德鲁听着那声响,身体微微颤抖。他深吸一口气,也准备踢开矮凳。

然而,就在这时——

“轰——!!!”

一声巨响从皇宫正殿方向传来,紧接着是建筑物倒塌的轰鸣和隐约的喊杀惨叫。显然,恩佐已经杀到了!

安德鲁心神剧震,脚下不稳,矮凳被他一脚踢得歪了一些!他整个人的重量骤然完全挂在布带上,但预想中干脆利落的断裂并未发生!

“呃……嗬嗬……”安德鲁感到脖子被死死勒住,剧痛传来,呼吸瞬间被切断!他双脚徒劳地在空中乱蹬,双手本能地去抓挠勒住脖子的布带,脸迅速涨成紫红色,眼球凸出!

那经过精心挑选、足以承受哥顿体重的粗壮树枝,在安德鲁那因常年养尊处优而格外臃肿沉重的身体重量,以及他临死前疯狂挣扎带来的额外负荷下——

“咔嚓……咔嚓嚓……嘣!!!”

树枝,断了。

安德鲁连同那截断裂的树枝和布套,一起重重摔在地上!他捂着脖子,像离水的鱼一样张大嘴,疯狂地咳嗽、干呕,吸进宝贵的空气,脖子上留下一道深紫色的勒痕,火辣辣地疼。

他没死成。

他挣扎着坐起来,看着旁边悬挂的、已经死去的哥顿,看着手中摔落一旁的、沾满泥土的玉玺,看着山下皇宫方向升起的浓烟和火光……

一种比死亡更冰冷的绝望,淹没了他。

他失去了王国,失去了子女,失去了臣民,失去了尊严,现在,连像个国王一样体面地死去……都做不到。

他瘫在冰冷的泥地上,抱着玉玺,望着灰暗的天空,发出断续的、如同破风箱般的、绝望到极点的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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