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黑溶洞从未如此“明亮”过。
不是萤石或火光,而是一种紧绷的、即将撕裂空气的肃杀。
恩佐归来后下了第一道命令:
“提前起事。不能再等了。”
那双穿越星海归来的眼睛里,疲惫之下是冷硬的决断。
“用王国城堡的黄金与鲜血,为格里芬祭奠。”
“以什么名号?清君侧吗?”
“清君。”
“大人,”库伦声音因连日的疲惫和紧绷而沙哑,却异常平稳,“全面强攻,我方胜算不足三成。王国军建制完整,龙骑团、皇家魔法师团、各地守军加起来,数量是我们的十倍。硬碰硬,即便有您的力量,也是消耗战,最终可能两败俱伤。”
“我们没有时间构筑完美的战略,”库伦快速说道,“但我们可以让王国……从内部烂得更快。在他们反应过来,拧成一股绳之前,先把它变成一盘散沙。”
他详细陈述了构思已久的后手:利用武使徒这个已知的叛徒反向传递假情报;动用斯诺克经营的地下网络制造恐慌;策反对王国恨意最深的精灵族群……
恩佐静静听着,末了,只问了一句:“需要多久?”
“三天。最多五天。”
……
没有号角,没有战鼓。
恩佐走出溶洞的刹那,整个山岭的阴影仿佛活了过来,缠绕上他的臂膀,化作一件流淌着星夜与余烬的黯色法袍。他脸上看不出悲喜,只有眼瞳深处沉淀着格里芬刑台上未干的血色,和穿越星海带回的冰冷尘埃。
“库伦。”
“何事。”
“写好了吗?”
库伦递上一卷莎草纸。
《讨安德鲁檄》
{
告王国臣民、诸系精灵:
伪王安德鲁,性非仁厚,位实篡窃。昔假遗孤之名,行惑众之实。初入宫闱,包藏祸心;既登王座,尽显豺声。
尔之罪,罄竹难书:
一罪曰欺世。假永生之妄言,诓忠良于歧路。
二罪曰虐民。草系十税九,叶落根枯;水族夺心核,城倾族灭。昔时丰饶境,今成埋骨地。
三罪曰戮贤。格里芬院长,德被天下,尔惧其智,斩首悬阙;库伦等辈,才堪济世,尔嫉其能,逐作叛徒。
四罪曰伪善。黄金铸宫墙,民窟蔽风雪;蜜语颂永恒,白骨垫王基。外饰仁厚,内怀虺蜴。
今观王城:贵胄宴未歇,贫者食无粮;精灵哭绝种,税吏笑盈仓。此非天罚,实尔罪彰!
我暗黑岭众,承雪莉遗志,秉恩佐怒火。非为私仇,实求公义;非叛王国,乃清妖氛。
恩佐已揭虚妄,我等誓破牢笼。
倘有识者,当明顺逆;若助虐者,必蹈覆亡。
义师既起,朽木难支。
暗黑岭义军告谕四方
}
恩佐扫过“草系十税九,叶落根枯”、“斩贤首悬阙,逐良为叛徒”的句子,指尖在纸上留下焦黑的指痕。
“印五万份。贴在皇家魔法学院的公告栏,塞进每个龙骑兵的鞍袋,最好让它出现在安德鲁的早餐盘上。”
“马上办妥。”
……
檄文所至,风动云从。
正午时分,王城面包房的老巴克在刚出炉的黑麦面包里抽出一张莎草纸;下午,训练场的年轻骑兵们传阅着一份塞进箭筒的抄本;入夜,贵族沙龙的水晶灯下,夫人们用蕾丝手套掩着嘴,窃窃私语。
恐慌开始发酵时,库伦的三把刀子已经捅进了王国的腰眼。
第一刀叫猜忌。通过叛徒武使徒“无意”泄露的密报,让三位边境将领在日落前被缴了兵符。东线防区换防的混乱中,暗黑岭的先锋像影子一样滑过了警戒线。
第二刀叫饥饿。斯诺克生前编织的地下金网骤然收紧。魔法粉末价格飙上天,粮店排起长队,市面上的洛克贝突然分出了“黑的”和“白的”。主妇们攥着贬值的钱袋,望向王城的眼神里有了别样的东西。
第三刀叫仇恨。恶魔叮拖着未愈的翅膀,将檄文和恩佐的誓言送到草系格兰族最后的长老手中。枯藤般的格兰老者摸着纸上“叶落根枯”四个字,浑浊的老泪滴进干裂的泥土。
翌日黎明,恩佐站在暗黑岭隘口。
他身后不是军队,是潮水——披着破斗篷的矿工提着镐头,失去草场的精灵握着枯藤,人鱼残部刀锋上凝着海底的寒光,还有更多面目模糊的人从树林、从山路、甚至从王国溃散的巡逻队里走出来。
没有战前咆哮。恩佐只是抬起右手,对着朝阳下泛着金光的王城轮廓,五指缓缓收拢。
“走。”
这个字落下时,第一支火箭已经钉在了王国东境哨塔的旗帜上。
战争像一场沉默的雪崩。
恩佐不再使用那些耗费巨大的华丽禁咒。他走过战场,像一柄烧红的铁钎划过冻油。火球术洞穿三重魔法盾后还能炸翻半队重骑兵;冰锥落地时蔓延的不是寒霜,而是空间本身的凝滞;最普通的疾风术在他指尖变为撕裂龙翼的真空断层。
龙骑团试图拦截。恩佐抬眼,目光触及为首那头霹雳金龙的瞬间,巨兽发出婴儿般的哀鸣,瞳仁里倒映出星空崩塌的幻象,轰然坠地。
东部防线因为临阵换将,指挥一片混乱。暗黑岭前锋抵达时,城门竟然开着。不是计谋,是守军自己跑了三成。领队的嫉妒挠着头,不敢相信地回头看向库伦。库伦这位军师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挥手让队伍快速通过。
沿途的城镇像患了失语症。税吏的办公所空空荡荡,仓库钥匙挂在门上。
第五日黄昏,王城的黄金尖顶刺破晚霞。
城墙之上,彩虹般的复合结界已然升起,魔法师团的白袍在垛口后晃动,龙骑残部像受惊的蝙蝠在塔楼间盘旋。
“他们在等。”库伦说,“等我们撞碎在结界上,等我们疲惫,等那些现在还沉默的王国军从背后合围。”
恩佐望着那座城。他想起很多年前,格里芬牵着他的手第一次走进那扇黄金大门时说的话:“孩子,黄金树的光太亮,看久了眼睛会痛的。”
他蹲下身,从焦黑的土地上拾起一块碎石,石缝里渗着凝固的血。
“那就撞碎它。”
掌心合拢,石块化为齑粉,从指缝漏下。
身后,万千刀剑同时出鞘的声音,像一场海啸终于撕开了堤岸。
夜幕垂落,第一支裹着魔焰的箭矢划过天际,将王城镀金的夜空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