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奇点在银杏树林上空旋转到第三圈时，涌泉湖周边的空气开始发出蜂鸣。那不是声音，而是空间本身承受异常能量负载时产生的震颤。林间的鸟雀早已逃散，湖水泛起不自然的涟漪，每一道波纹都精确地以假奇点为中心向外扩散，像某种精密的测量工具在绘制无形的坐标网格。
阿尔瓦站在湖边临时搭建的观测台前，面前悬浮着三块水晶板，每一块都在疯狂刷新数据。学者的手指在虚空中快速划动，调整着维持假奇点稳定的能量输入参数。“投影结构稳定性百分之八十九，能量泄漏率每小时百分之三点二，混沌特征模拟度……百分之七十四。比预期低了六个百分点。”
“够用了。”陆凡站在他身后，右眼的秩序法理纹路亮着微光，正在解析假奇点的内部能量流动结构，“教团的人没近距离接触过真正的奇点，他们分辨不出那百分之二十六的差异。”
莱戈拉斯从树林边缘快步走来，精灵游侠已经换上了全副战斗装备，腰间箭囊里的每一支箭都经过了风之心碎片的临时附魔，箭羽上流转着青色的微光。“巡林客已经在湖岸三公里外布置了预警结界和陷阱区。德鲁伊们正在激活古树守卫，但唤醒古树之心需要时间——莉拉娜长老说最快也要十八小时后才能开始正式仪式。”
“十八小时……”陆凡计算着，“假奇点最多维持二十四小时，误差窗口只有六小时。太紧了。”
“更麻烦的是这个。”阿尔瓦调出另一块水晶板，屏幕上显示着一幅正在实时变动的大陆地脉污染扩散图。代表污染的红点如同瘟疫般沿着地脉网络蔓延，已经覆盖了大陆北部三分之一的区域。“污染扩散速度比我们预估的更快。按照这个趋势，不需要七十二小时，四十八小时内所有主要地脉节点就会全部沦陷。”
陆凡盯着地图，左眼的混沌星云开始缓慢加速旋转。在混沌视觉中，那些红点不再是简单的污染标记，而是一根根从大地深处生长出来的、贪婪吮吸地脉能量的“根须”。根须的源头在永冻废土深处，但更深处……
他看到了别的东西。
在地脉网络的更底层，那些属于世界基础结构的“原始能量流”中，有某种庞大而古老的存在正在缓缓苏醒。不是教团召唤的东西，是某种一直沉睡在那里、现在被污染和能量紊乱“吵醒”的东西。
“大陆本身在反抗。”陆凡轻声说，“地脉污染触动了某些……防卫机制。”
话音未落，大地突然传来第三次震动。这次震感比前两次都强烈，涌泉湖的湖水被震得掀起数米高的浪墙，湖心岛边缘的几棵古树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树根从土壤中裸露出来。震动持续了整整十秒，停下时，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硫磺和臭氧混合的刺鼻气味。
阿尔瓦的水晶板发出尖锐的警报声。学者低头一看，脸色骤变：“检测到高强度能量爆发！坐标——永冻废土正中央！能量等级……无法测量！超出仪器上限！”
陆凡和莱戈拉斯同时看向北方。即使隔着数百公里，他们也能看见永冻废土上空的那道黑色光柱，此刻正在发生诡异的变化——光柱从纯粹的黑色逐渐转变为暗红色，柱身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如同血管般的脉络。那些脉络在有规律地搏动，每一次搏动，都会从光柱顶端向天空射出一道血红色的闪电。
闪电击中云层，云层开始燃烧。不是火焰的燃烧，是某种更诡异的、将云转化为暗红色胶状物质的“转化”。燃烧的云层以光柱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像一片正在不断扩大的、污浊的天空伤疤。
“他们在加速。”莱戈拉斯的声音绷得很紧，“按这速度，可能连四十八小时都不需要了。”
陆凡没有回应。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胸口真正的奇点上。随着远处光柱的变化，他体内的奇点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反应——不是被吸引，而是一种近乎“愤怒”的排斥。就像一头野兽察觉到了另一头入侵自己领地的同类。
“他们不是在简单地开门。”陆凡突然说，异色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他们是在……‘污染’门本身。用混沌奇点的力量作为媒介，将‘终末’的概念与门融合，制造一个永远无法关闭的、持续吞噬现实的‘伤口’。”
他猛地转身：“阿尔瓦，重新计算！如果门被永久性污染，净化需要什么条件？”
学者愣了一秒，随即手指在水晶板上疯狂操作。片刻后，他抬起头，脸色苍白：“理论上……需要至少三倍于污染源强度的‘反向净化能量’，在门被完全污染的瞬间进行对冲。但那种级别的能量爆发，会引发……区域性现实崩溃。净化成功的同时，永冻废土及周边至少五百公里范围内的所有物质和能量，都会被重置为‘未定义状态’。”
“未定义状态？”莱戈拉斯问。
“就是‘不存在’。”阿尔瓦的声音在颤抖，“不是毁灭，是更彻底的……‘从现实概念中删除’。那片区域会变成一片绝对的虚无，连空间和时间的概念都会消失。”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观测台。
远方，血红色的闪电还在不断射向天空。燃烧的云层已经覆盖了永冻废土上空三分之一的区域，并且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张。
陆凡闭上眼睛，虚海试炼中获得的知识碎片再次在意识中重组。关于“门”的本质，关于“净化”的可能性，关于“牺牲”与“拯救”的平衡点……无数信息流过，最终停留在一个他之前忽略的细节上。
“古树之心。”他睁开眼睛，“你们说古树之心是上古‘净化之釜’的核心部件。那个釜……当初是用来做什么的？”
莉拉娜长老不知何时来到了观测台边，苍老的声音接过话头：“根据最古老的记载，第一次混沌入侵时，世界屏障被撕开了一道裂缝，混沌能量源源不断涌入。精灵、矮人、人类的先祖们联手建造了七座‘净化之釜’，将它们放置在裂缝周围。釜的作用不是‘消灭’混沌能量，而是……‘转化’。”
“转化？”
“将混沌能量吸收、分解、重组成与世界规则兼容的‘原始元素能量’，然后缓慢释放回地脉，修复受损的世界结构。”长老看着北方那片燃烧的天空，“但那个过程极其缓慢，而且需要持续输入巨量的生命能量作为‘催化剂’。七座釜最终耗尽了当时三族近半数的生命精华，才勉强封住了裂缝。”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沉了：“而古树之心，是七座釜中最后一座、也是唯一保存下来的核心。其他六座都在漫长的岁月中崩解或失踪了。”
陆凡的大脑在飞速运转。转化……不是消灭，是转化。如果教团的目标是污染门，制造永久性伤口，那么对抗的方法不应该是更强大的“净化”，而是……
“我们需要改造计划。”他看向莉拉娜，“不只要唤醒古树之心，还要把它改造成一个……‘反向转化器’。不吸收混沌能量，而是吸收被污染的‘终末概念’，将其转化回纯净的世界规则能量。”
阿尔瓦倒吸一口凉气：“那需要彻底重构古树之心的内部符文结构！而且转化‘概念’和转化‘能量’完全是两个难度等级！我们没有足够的时间，也没有足够的技术资料——”
“我有。”陆凡打断他，右眼的秩序法理纹路骤然亮到刺眼，“虚海记录者给了我……一些东西。关于世界规则底层结构的‘设计图’。虽然不全，但足够推导出概念转化符文的基础架构。”
他看向莉拉娜：“长老，唤醒古树之心需要多久？如果只是唤醒，不进行深度激活。”
“十二小时。”莉拉娜快速回答，“但唤醒后的古树之心会进入极度不稳定的‘新生期’，至少需要六小时的稳定时间才能进行符文重构。而且重构过程本身就需要至少八小时——”
“时间不够。”莱戈拉斯插话，“假奇点最多维持二十四小时，现在已经过去三小时了。按照这个时间表，我们至少需要二十六小时，多出来两小时的空窗期，教团肯定会发现异常。”
陆凡沉默地盯着北方天空。燃烧的云层边缘，开始有暗红色的“雨滴”落下——那不是水，是高度浓缩的污染能量液滴。雨滴落在地面，草木瞬间枯萎，岩石腐蚀出深坑，连空气都变得粘稠而污浊。
时间，永远是他们最缺乏的资源。
就在所有人陷入僵局时，一直静静躺在自然结晶容器中的那粒半黑半白的种子，突然跳动了一下。
很轻微，但所有人都感觉到了——那是一种清晰的、充满生命力的搏动。
紧接着，种子表面那些细微的裂纹开始发光。不是之前那种微弱的挣扎般的微光，而是强烈的、交替闪烁的翠绿与漆黑的光芒。光芒中，种子竟然开始……发芽。
不是从土壤中吸收养分发芽，而是直接从空气中汲取能量。细嫩的根须穿透容器壁，扎入虚空，仿佛在连接着某个看不见的能量源。两片嫩芽从种子上端抽出，一片翠绿如最纯净的翡翠，一片漆黑如无星夜空。
嫩芽生长的速度肉眼可见。三秒后，根须已经密布整个观测台周围的虚空，嫩芽长成了半米高的幼苗。幼苗的茎秆呈现出一种奇异的螺旋结构，一半顺时针旋转，一半逆时针旋转，在交界处形成一个小小的、缓缓转动的能量漩涡。
漩涡中，传来一个极其微弱、但清晰无比的声音：
“时间……不是问题。”
是X-23的声音。不，不只是X-23，还有某种更古老、更深沉的存在的声音混在其中。
幼苗继续生长。根须延伸进大地，延伸进湖水，甚至延伸进空气中那些看不见的能量流。每一根根须都在“吮吸”——不是吸收，而是“借用”。借用地脉的能量，借用湖水的生命精华，借用空气中游离的魔法粒子。
然后，通过茎秆上的那个小漩涡，将所有借来的能量，以一种惊人的效率，“输送”向湖心岛中央那片最古老的银杏树林——正是莉拉娜准备唤醒古树之心的位置。
银杏树林开始发光。不是从外部被照亮，而是从内部、从每棵树的根系深处，散发出柔和的、充满生机的光芒。光芒汇聚到树林中央那棵最古老、最粗壮的银杏树下，渗入土壤，渗入树根，唤醒着沉睡在下方数百米深处的某个庞大存在。
莉拉娜震惊地看着这一幕：“它在……加速古树之心的唤醒进程！这怎么可能？古树之心需要的是纯粹的生命共鸣，不是简单的能量灌注——”
“我连接的……不是能量。” 幼苗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更清晰了一些， “是‘时间’本身。”
螺旋茎秆上的那个小漩涡开始加速旋转。漩涡周围的空间开始扭曲，时间流速变得异常——观测台这一侧的时间流速正常，而银杏树林那边的时间流速，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快。
不是幻觉。阿尔瓦的水晶板清楚显示着数据：银杏树林区域的时间流速已经达到正常速度的一点五倍，并且还在上升。两倍，三倍，五倍……
当时间流速达到正常八倍时，幼苗停止了生长。茎秆上的漩涡旋转速度稳定下来，但维持这种时间扭曲显然消耗巨大——幼苗的叶片开始出现枯萎的迹象，茎秆上出现细密的裂痕。
“八倍……是极限。” 声音变得虚弱， “维持……十二小时。相当于……九十六小时。够……了吗？”
莉拉娜快速计算：“唤醒古树之心原本需要十二小时，在八倍时间流速下只需要一点五小时！加上稳定和重构的时间——”
“够了。”陆凡打断她，声音里带着深深的震动，“完全够了。但你……X-23，你会怎么样？”
幼苗的叶片轻轻摆动，像是在微笑：
“种子……发芽了。这就是……生长。”
“去做……你们该做的事。”
话音落下，幼苗彻底停止了活动。但它茎秆上的那个时间漩涡还在稳定旋转，维持着银杏树林区域八倍的时间流速。
莉拉娜深深看了幼苗一眼，转身快步走向银杏树林：“所有人！按计划行动！我们最多只有十二小时的实际时间，但古树之心那边有九十六小时！莱戈拉斯，加强外围防御！阿尔瓦，开始设计转化符文！陆凡——”
她回头看向那个站在观测台边缘、胸口奇点微微发光的年轻人：
“准备好。当古树之心苏醒、转化符文就位的那一刻……我们需要你把真正的奇点，连接到釜的核心。”
陆凡点头。他看向北方天空，燃烧的云层已经覆盖了半边天空，血红色的雨滴开始向涌泉湖的方向蔓延。
也看向胸口。真正的奇点在安静旋转，等待着属于它的时刻。
而在更深处，在他意识的某个角落，那个在假奇点内部埋下的意识印记，正微微发烫。
就像一根埋在黑暗中的引线，等待着被点燃的那一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