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光柱在永冻废土上空凝固,像一根刺入世界心脏的毒钉。涌泉湖的精灵们能看见光柱周围空间不断崩裂又愈合的诡异景象,每一次崩裂都泄露出令人作呕的、混杂着硫磺与腐烂甜腻的气息。森林里的鸟兽早已四散奔逃,连最迟钝的昆虫都本能地蜷缩进土壤最深处。
陆凡从生命摇篮中坐起,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周围三米内的空气发出细微的爆鸣——混沌奇点的力量在他体内尚未完全驯服,每一次肢体移动都会引发微型的规则紊乱。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掌心皮肤下隐约可见灰银色的光流在游走,像被困在血管中的活物。
“我需要时间适应。”他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带着奇特的共鸣,仿佛同时在现实与某个更深层的维度响起,“这具身体……现在像个装着烈火的陶罐。”
莉拉娜长老挥手让德鲁伊们退开,独自走到摇篮边。她没有触碰陆凡,只是静静看着这个她亲眼看着从濒死边缘挣扎回来的年轻人——不,现在或许不能简单用“年轻人”定义了。那双异色瞳孔深处沉淀的东西,让她想起族中最古老的长者在回顾千年记忆时的眼神。
“虚海改变了你。”莉拉娜说,不是疑问,是陈述。
“也改变了他们。”陆凡看向不远处正被紧急治疗的莱戈拉斯和阿尔瓦。精灵游侠的左肩伤口虽然愈合,但皮肤下隐约可见青色的风纹在流动;学者的眼睛则时不时闪过银白色的数据流光,那是知识试炼留下的烙印。
“X-23呢?”陆凡问,声音里有一丝极力克制的颤抖。
莉拉娜沉默着,将那个自然结晶容器递到他面前。容器底部,灰烬中躺着那颗半黑半白的种子。种子表面布满了极其细微的裂纹,每一次微弱的心跳般的搏动,都会从裂纹中渗出一点点混合着自然与混沌气息的微光。
“它的意识还在,但载体崩溃了。”长老轻声说,“它用最后的力量为你打开了回归的通道。现在这粒种子是它存在的全部剩余,就像……一颗需要重新发芽的树种。”
陆凡伸出手,指尖在即将触碰到容器时停住。他能感觉到种子内部那股熟悉的、属于X-23的意识波动——虚弱,但顽强地存在着,像风中残烛,又像深埋地下的根须,等待着合适的时机破土重生。
“我会让它重新长出来的。”陆凡收回手,声音里多了一份沉甸甸的重量,“不管需要什么,不管要多久。”
他将视线转向北方那道黑色光柱。左眼的混沌星云开始加速旋转,右眼的秩序法理纹路逐一亮起。在两种视觉的重叠中,他“看见”了光柱的本质——那不是能量束,而是一道“坐标信标”,一端锚定在永冻废土地脉深处某个巨大的、正在苏醒的存在上,另一端则穿透世界屏障,连接着……
“星界之外。”陆凡喃喃道,“它在呼叫什么东西。不,不是东西,是……‘概念’。一种名为‘终末’的概念。”
莉拉娜脸色骤变:“终末教团真的在尝试打开‘终末之门’?”
“门一直存在。”陆凡摇头,这个动作引发了他脖颈处皮肤下的一阵光流紊乱,他皱眉稳住,“在世界诞生的那一刻,‘开始’与‘终结’就同时被刻入了底层规则。教团不是在‘创造’门,他们是在……‘转动钥匙’,让门从‘关闭’状态转向‘开启’。”
他站起身,动作还有些僵硬,像刚学会走路的孩童。每踏出一步,脚下的石板就会浮现出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的裂纹,但裂纹很快又会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修复——那是他右眼秩序之力在被动地维持现实的稳定。
“那道黑色光柱就是‘钥匙孔’。而‘钥匙’……”陆凡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灰银色奇点在他的触碰下微微发烫,“看来是我。”
“他们想用你打开门?”莱戈拉斯已经恢复了一些,扶着墙壁走过来,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
“不完全是。”陆凡闭上眼睛,虚海试炼中获取的知识碎片在意识中重组,“我是‘钥匙’,但打开门需要两个条件:钥匙本身,以及……转动钥匙的‘力量’。光柱正在积蓄那种力量——通过吞噬永冻废土地脉的生命力,以及……”
他猛地睁开眼,异色瞳孔同时收缩:“以及所有被混沌奇点吸引过来的、潜伏在大地深处的污染残留。它们在用那些污染作为‘燃料’,为开门仪式供能。”
仿佛为了验证他的话,大地突然开始第二次震动。这次震感比之前强烈数倍,涌泉湖的湖水被震得掀起数米高的浪花,湖心岛的古树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震动传来的方向不止北方,还有东方、西方、南方——整个大陆的地脉都在同一时间被某种力量粗暴地搅动。
“他们在激活所有污染节点!”阿尔瓦抱着一块剧烈闪烁的水晶板冲过来,屏幕上的大陆地图布满了闪烁的红点,“从永冻废土开始,污染正在沿着地脉网络向全大陆扩散!按照这个速度,最多七十二小时,所有主要地脉节点都会被污染连通!”
莉拉娜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如果所有地脉被污染连通,整个大陆的自然平衡将被彻底颠覆。森林枯萎,河流变质,魔力紊乱……那将是比任何战争都可怕的生态灾难。”
“不止如此。”陆凡走到湖边,蹲下身,将手浸入水中。湖水触碰到他皮肤的瞬间,竟然开始自主分离——靠近手掌的部分变得清澈透明,远离的部分则泛起病态的暗红色。“污染连通后,所有地脉能量都会被导向永冻废土,成为开门仪式的‘燃料’。”
他站起身,水滴从指尖滑落,在空气中蒸发成微小的灰银色光点:“我们必须阻止地脉污染扩散。但源头在永冻废土,而那里现在是教团的主场。”
“那就去永冻废土。”莱戈拉斯毫不犹豫,“艾莉娅队长和巴恩还没醒,但他们的战斗……我们不能让它白费。”
阿尔瓦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燃烧着学者特有的、面对巨大难题时的狂热与冷静交织的光芒:“我需要分析地脉污染的具体成分和扩散机制。如果能找到阻断或净化的方法……”
“净化可能来不及了。”陆凡打断他,异色瞳孔凝视着北方天空,“但我有个想法——如果无法阻止污染扩散,或许我们可以……‘引导’它。”
莉拉娜和阿尔瓦同时看向他。
“混沌奇点会吸引污染,对吧?”陆凡摸了摸胸口,“那么如果我主动释放奇点的波动,将全大陆的污染‘吸引’到一个指定的、可控的地点,然后在那个地点一次性处理掉呢?”
“你疯了吗?”莱戈拉斯脱口而出,“那会把所有污染集中到你身上!你才刚苏醒,身体根本承受不住!”
“不是集中到我身上。”陆凡摇头,“是集中到一个‘容器’里。一个足够大、足够坚固、能够暂时容纳全大陆污染能量的……‘人造地脉节点’。”
他看向莉拉娜:“长老,涌泉湖深处,是不是沉睡着精灵族的‘古树之心’?”
莉拉娜瞳孔骤缩:“你怎么知道……那是只有历代大长老才知道的秘密!”
“虚海记录者给我看了一些……‘历史回放’。”陆凡的声音有些缥缈,“关于上古时期,精灵、矮人、人类共同对抗第一次混沌入侵时,用来暂时容纳混沌能量的‘净化之釜’的建造方法。古树之心就是其中一个釜的核心部件。”
长老沉默了许久,才缓缓点头:“古树之心确实存在。但它已经沉睡了数千年,唤醒它需要巨大的生命能量,以及……三位不同种族的‘王血’作为媒介。精灵族我可以提供,但矮人和人类的王血——”
她的话戛然而止。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湖心岛边缘,那座属于巴恩的、被特殊符文封印的生命摇篮。
矮人战士依然昏迷,但在他胸口,土之心融合后留下的那块感应石,正散发出越来越强烈的、纯正的土黄色光芒。光芒的脉动节奏,竟然与远方地脉的震动频率隐隐同步。
“大地血脉的共鸣……”莉拉娜喃喃道,“他在无意识中回应着地脉的呼唤。”
“那人类王血呢?”莱戈拉斯问。
陆凡没有回答。他走到湖边,看向自己在水中的倒影——那张脸依然是他,但左眼瞳孔中的混沌星云,右眼瞳孔中的秩序法理,以及胸口皮肤下隐约可见的灰银色光流,都在提醒他一个事实:
他已经不完全是人类了。
甚至不完全属于这个世界。
但他还是开口了,声音平静得可怕:
“我来提供人类的部分。或者说……‘前人类’的部分。”
“但我们需要时间准备。古树之心的唤醒需要多久?”
莉拉娜快速计算:“最快也要二十四小时。而且唤醒过程中会引发巨大的自然能量波动,一定会被教团察觉。”
“那就让他们察觉。”陆凡转身,走向湖心岛中央那片最古老的银杏树林,每一步都在石板上留下浅浅的、散发着微光的脚印,“我们需要一个‘诱饵’,吸引教团的注意力,为唤醒古树之心争取时间。”
他在树林中央停下,仰头看向树冠间漏下的斑驳天光。
“莱戈拉斯,阿尔瓦,帮我个忙。”陆凡说,异色瞳孔开始散发出危险的光芒,“我要在涌泉湖上空,造一个‘假奇点’。”
“一个足够大、足够亮、足够让所有人都相信‘钥匙’还在这里的……‘诱饵奇点’。”
阿尔瓦的眼睛亮了起来:“理论上可行!如果能模拟出混沌奇点的能量特征——”
“不需要模拟。”陆凡打断他,抬起右手。掌心皮肤下的灰银色光流开始向外渗出,在空气中凝聚、旋转,逐渐形成一个拳头大小的、与胸口奇点完全相同的能量球体。
“这是奇点的‘投影’。拥有本体百分之三十左右的能量特征和波动频率,足够以假乱真。但维持它需要持续的能量输入,而且一旦被识破……”
“教团会发疯一样攻击这里。”莱戈拉斯接话,精灵握紧了腰间的短刃,“我们会成为全大陆最显眼的靶子。”
陆凡点头:“所以我们需要防御。不是魔法结界,那太容易被看穿。我们需要……‘真实的抵抗’。让教团相信,我们是在拼死保护真正的‘钥匙’。”
他看向莱戈拉斯:“能召集多少还能战斗的精灵?”
“巡林客还有十七人,德鲁伊战斗编制十二人,加上我,三十人。”莱戈拉斯快速回答,“但面对教团主力,这点人数……”
“足够了。”陆凡说,“我们不求胜利,只求拖延时间。二十四小时,只要坚持二十四小时。”
他将手中的奇点投影轻轻一抛,能量球体悬浮到银杏树林上空,开始缓慢旋转,散发出越来越强的灰银色光芒。光芒穿透树冠,在湖面上空映照出一片扭曲的光晕。
远处,永冻废土方向的黑色光柱,似乎微微偏转了一个角度。
就像一只眼睛,缓缓转向了涌泉湖的方向。
陆凡感受着胸口真正奇点的微微悸动,低声说:
“戏台搭好了。现在,就等演员登场了。”
而在所有人看不见的层面,那颗悬浮的假奇点内部,陆凡悄然埋入了一缕极其微弱的、属于他自己的意识印记。
就像在鱼钩上,藏了一根几乎看不见的倒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