涌泉湖的生命摇篮发出如同古老心跳般的低沉共鸣。翠绿色的光流在透明的水晶舱壁内脉动，每一次起伏都牵引着整个湖心岛的自然能量节律。莉拉娜长老站在三座摇篮中央，苍老的手掌悬浮在控制符文上方，已经维持这个姿势超过三十个小时。她的脸色苍白如纸，额角细密的汗珠不是因疲惫而生，而是来自灵魂层面的巨大消耗——她在用自己的生命本源，强行维持着摇篮与虚海深处那脆弱共鸣的连接。
“长老……”一位年轻德鲁伊低声提醒，“您的生命体征已经降到临界线以下，必须休息了。”
“再等等。”莉拉娜的声音很轻，但不容置疑，“他们快回来了。我能感觉到……虚海的屏障正在变薄。”
她闭上眼睛，感知顺着生命摇篮的能量脉络向外延伸，穿过涌泉湖的水面，穿过森林的根系，穿过大地的岩层，一直抵达那片凡人无法触及的、现实与虚无交界的混沌地带。在那里，她“看见”了一团正在缓慢向现实世界靠拢的光芒，光芒中有四个熟悉的意识波动——三个虚弱但顽强，一个则强大到令她灵魂战栗，却又带着让她眼眶发热的熟悉感。
陆凡。
他真的找到了回归的路。
但莉拉娜没有放松，反而更加绷紧了神经。因为她同时感知到了别的东西——在那团光芒的后方，虚海破碎的边缘，有某种庞大而古老的存在正“注视”着回归的过程。那不是恶意的凝视，更像是一种……冰冷的、观察实验般的审视。那种目光让她想起亚历山大城大图书馆顶层的那些眼睛。
“准备圣湖共鸣阵。”莉拉娜没有睁眼，快速下令，“把所有‘月光苔’的能量储备调到最大，启动第二到第七备用符文节点。艾莉娅和巴恩的摇篮转入‘深度沉眠保护模式’，切断所有外部连接。”
德鲁伊们立刻行动。湖心岛边缘，七座古老的石质图腾柱开始发光，柱身雕刻的精灵符文逐一点亮，与湖底的发光苔藓群落形成能量共振。整个涌泉湖的水面泛起柔和的银白色光晕，像一片倒映着月光的液态水晶。
这是精灵族最高级别的回归仪式准备——只有那些意识迷失在星界或元素疆域深处的族人，在千辛万苦寻回归途时，才会启动的接引法阵。法阵的能量消耗足以掏空一个小型王国三年的魔法储备，但此刻没人提出异议。
因为所有人都能感觉到，空气中那股越来越强的、混合着期待与不安的震颤。
三小时后，震颤达到了顶点。
生命摇篮内的光流突然凝固，然后开始逆流——不是向外输出，而是从虚空中汲取某种看不见的能量。艾莉娅和巴恩的摇篮表面，那些维持着他们最后生机的灰银色能量膜开始剧烈波动，像沸腾的水银般翻滚、收缩，最终凝聚成两个悬浮在舱内的、缓慢旋转的能量球。
而陆凡的摇篮……空无一物。
他根本没有返回身体。
“长老！”负责监测的德鲁伊惊呼，“目标意识体没有与躯体同步！他……他在哪？”
莉拉娜猛地睁开眼睛，翠绿色的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她的感知疯狂扫过整个涌泉湖，扫过森林，扫过天空——
找到了。
不在任何实体位置。
在“现实”与“虚无”的夹缝中，在那片连灵魂都无法久留的“过渡地带”。
陆凡的意识体正悬浮在那里，像一个刚刚诞生还不知如何降生的婴儿，迷茫地“看着”下方熟悉又陌生的现实世界。他的形态不稳定，时而凝实成带着混沌与秩序双瞳的人形，时而散作一团交织着七色光芒的星云。在他周围，莱戈拉斯、阿尔瓦和X-23的意识体如同卫星般环绕，同样处于半虚半实的状态。
他们能“看见”现实，却找不到“踏入”现实的路径。
因为他们的身体，此刻正躺在三个不同的地方：莱戈拉斯和阿尔瓦在生命摇篮旁临时铺设的应急维生垫上，X-23则被安置在特制的自然结晶容器中。肉体与意识的连接被虚海的重重试炼削弱到了极限，就像断了线的风筝，看得见地面，却落不下去。
更糟糕的是，莉拉娜看见陆凡意识体的胸口——那个灰银色奇点的位置，正散发出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排斥波纹”。那不是他故意的，而是混沌奇点与现实的物理规则产生的天然冲突。每一次波纹扩散，都会将他向虚无的方向推回一点点。
“他在被现实‘拒绝’……”莉拉娜喃喃道，心中涌起冰冷的绝望。她预想过无数种回归失败的可能性：意识崩溃，记忆缺失，人格扭曲……但她从未想过，最大的障碍竟是现实世界本身拒绝接纳他。
“启动所有共鸣阵！”长老嘶声下令，“强行打开连接通道！快！”
七座图腾柱的光芒暴涨，在湖面上空交汇，形成一道贯穿天地的银白光柱。光柱顶端，空间开始扭曲、撕裂，露出一片混沌的景象——正是陆凡意识体所在的夹缝地带。
但就在通道即将成型的刹那，异变陡生。
涌泉湖的湖水突然开始沸腾。不是被加热的沸腾，而是像被无形大手搅动般的剧烈翻滚。湖底那些发光苔藓成片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暗红色的、如同血管般的脉络从湖底淤泥中生长出来，迅速蔓延至整个湖床。
“地脉污染？！”一位德鲁伊失声喊道，“永冻废土的污染怎么会蔓延到这里？！”
莉拉娜的脸色彻底变了。她瞬间明白了——那些暗红脉络不是自然生成的污染，而是被“吸引”过来的。吸引源，正是陆凡意识体胸口的混沌奇点。奇点散发出的特殊波动，如同黑暗中的灯塔，将那些潜伏在大地深处、原本处于休眠状态的污染残留全部激活了！
暗红脉络开始向上延伸，像无数触手般探出水面，缠绕向空中的光柱。每一根脉络触碰到光柱，都会引发一阵刺耳的、如同玻璃碎裂般的声响，光柱的稳定性开始急剧下降。
“保护法阵！”德鲁伊们纷纷施法，自然能量化作藤蔓与光壁，试图阻挡那些脉络。但脉络的数量太多了，而且它们似乎具有某种“腐蚀规则”的特性，任何魔法触碰到它们，都会在几秒内失效、崩解。
光柱开始摇晃、暗淡。通道另一端的陆凡似乎察觉到了危机，他的意识体开始主动向通道靠近，但每靠近一点，胸口的排斥波纹就更强烈一分，同时下方涌出的暗红脉络也更加疯狂。
就在这危急时刻，一直静静躺在自然结晶容器中的X-23的“躯体”，突然动了。
不是生命体征恢复的动，而是一种更本质的、来自它体内那枚双色印记的“反应”。印记爆发出强烈的光芒，一半翠绿如新生森林，一半漆黑如永夜虚空。光芒穿透容器，在空气中投射出一个巨大的印记虚影。
虚影缓缓旋转，然后猛地射出一道混合着自然与混沌力量的光束，精准命中了陆凡意识体胸口的奇点。
不是攻击，是“连接”。
就像一把钥匙插入了锁孔。
奇点的旋转骤然停止了一瞬，然后开始反向旋转。排斥波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和的、与周围现实规则缓慢“磨合”的共鸣波动。陆凡的意识体仿佛突然获得了“现实世界的通行证”，开始顺畅地向通道坠落。
但X-23的躯体，在射出那道光束后，胸口的印记彻底黯淡下去。构成它身体的藤蔓与根须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碎裂，化作飞灰。那具古老的、承载着自然意识与混沌力量的躯体，正在因为耗尽了最后一点维系存在的能量而彻底崩解。
“不——”莉拉娜想冲过去，但被一道突然出现的透明屏障挡住。
屏障是X-23的意识体降临时自动生成的。它用最后的力量，在现实世界中“刻”下了一行字，不是用藤蔓，而是用正在消散的生命精华：
“这是我的选择。”
“带他回家。”
字迹消散的瞬间，X-23的躯体彻底化作一捧灰烬，洒落在自然结晶容器底部。只有一小颗半黑半白的种子，静静躺在灰烬中央，散发着微弱但顽强的光芒。
而与此同时，陆凡的意识体终于穿过了通道，坠入了他在涌泉湖畔沉睡了数月的身体。
生命摇篮剧烈震动。舱内的营养液瞬间蒸发，水晶舱壁爬满裂纹。躺在其中的陆凡猛地睁开了眼睛——
左眼瞳孔中，混沌星云缓缓旋转。
右眼瞳孔里，秩序法理纹路清晰可见。
他的胸膛起伏，呼吸重新开始。但每一次呼吸，周围的空气都会产生细微的扭曲——那是混沌奇点与现实世界尚未完全磨合的征兆。
莱戈拉斯和阿尔瓦的意识体也紧随其后，回归了各自的身体。两人几乎是同时从维生垫上弹坐起来，剧烈咳嗽，大口喘息，仿佛刚从溺水中被救回。
成功了。
但又没有完全成功。
莉拉娜踉跄着走到陆凡的生命摇篮前，透过布满裂纹的水晶舱壁，看着里面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年轻人。陆凡也看着她，眼神复杂——有归来的喜悦，有对牺牲的痛楚，有对自身变化的迷茫，还有某种更深沉的、莉拉娜读不懂的东西。
“长老……”陆凡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我回来了。”
莉拉娜点头，眼泪终于滑落。但她没有时间沉浸在情绪中，因为脚下的地面突然开始剧烈震动。
不是污染脉络引发的震动，而是一种更宏大、更沉重的……仿佛整个大陆都在移动的震颤。
所有德鲁伊都看向北方。在那里，永冻废土的方向，天空被染成了暗红色。一道接天连地的黑色光柱，正从废土深处缓缓升起。
光柱的顶端，空间被撕裂，露出一片他们从未见过的、布满扭曲星辰的诡异星空。
而在那星空的深处，一个庞大的、由纯粹恶念构成的阴影，正在缓缓转身。
阴影的“脸”上，无数只眼睛同时睁开，全部“看”向了涌泉湖的方向。
一个声音，不是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所有智慧生命的意识深处响起：
“钥匙……已苏醒。”
“门……该打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