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曲面孔消散的瞬间，整条走廊的光线暗了一瞬。墙壁上的发光纹路如同被惊吓的萤火虫群般同时熄灭，又在下一秒重新亮起，但亮起后的光芒变得不稳定，明暗交替的频率让人头晕。
阿尔瓦的水晶板残骸——他始终带在身上，即使屏幕碎了也舍不得扔——突然发出刺耳的静电噪音。学者快速检查，发现不是仪器故障，而是周围环境中的能量场正在剧烈波动。
“警报触发了。”莱戈拉斯握紧锻造锤，游侠的感知已经捕捉到远处传来的杂乱的脚步声和能量波动，“不止一个方向。”
钥匙也证实了他的判断：“检测到大规模未授权单位移动。来源：第二据点（坐标：仓储区C3），第三据点（坐标：生态模拟区E9），以及……四个新的能量信号，正在从方舟外部进入。威胁等级：中到高。”
“他们知道我们在这里了。”阿尔瓦收起净界之水的空瓶，语气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而且他们不打算给我们各个击破的机会。他们在集结，准备围剿。”
莱戈拉斯看向走廊两端。脚步声越来越近，左侧至少有七八人，右侧更多，超过十人。能量读数显示，其中混杂着纯粹的虚空教徒、被混沌污染的扭曲体、甚至还有两具类似之前大厅里那种灰白尸体——但这两具的污染程度更高，行动也更加迅速。
“没有退路。”游侠快速判断，“只能向前冲。钥匙，最近的可用掩体或防御点在哪？”
钥匙投射出简略的地图。前方两百米处有一个“紧急隔离舱”，那是方舟早期设计中用于应对危险实验泄漏的小型封闭空间。舱室由特殊合金打造，内部有独立的维生系统和防御力场生成器。但钥匙同时提示：舱室的力场系统年久失修，最多只能维持三分钟。
“三分钟够了。”莱戈拉斯说，“我们需要一个能喘息的点，重新计划。”
两人开始向紧急隔离舱冲刺。脚步声已经近在咫尺，左侧走廊的拐角处，第一批敌人出现了——三名虚空教徒，手中握着由混沌能量凝聚而成的扭曲长剑，剑身上流淌着暗红色的光。
莱戈拉斯没有减速。他将风之心的力量灌注双腿，速度骤然提升，在敌人举剑的瞬间已经冲到他们面前。锻造锤横扫，不是砸向敌人，而是砸向他们脚下的地面。
锤身触地的瞬间，土之心的力量爆发。走廊的地面突然隆起，形成一道半米高的岩石障碍。三名教徒猝不及防，被绊倒在地。莱戈拉斯没有补刀，直接从他们身上跨了过去。
阿尔瓦紧随其后，经过时从腰间抽出一个小巧的金属圆筒——那是圣地给的“闪光震荡弹”，不是致命武器，但能在短时间内致盲和眩晕敌人。他按下开关，向后一抛。
圆筒在空中爆开，释放出刺眼的白光和一道高频震荡波。追兵的速度明显一滞。
两百米转瞬即逝。紧急隔离舱的门就在眼前，那是一扇厚重的圆形气密门，门中央有一个手掌形状的识别面板。
“钥匙！”莱戈拉斯喊道。
钥匙自动飘向前方，贴合在识别面板上。银色光芒流入面板的纹路，门内传来齿轮转动的声音。气密门缓缓滑开一道缝隙，刚好容一人通过。
两人挤进门内。莱戈拉斯最后一个进入，转身看向走廊——追兵已经突破了闪光震荡弹的效果，最前方的几个扭曲体距离门不到二十米。
气密门开始闭合。但速度太慢了。
阿尔瓦冲到舱室内部的控制台前。台面上布满了灰尘，但基本的操作界面还能用。钥匙再次贴合，解锁了防御系统。
“启动力场！最大化功率！”
控制台发出低沉的嗡鸣。舱门内侧边缘亮起一圈蓝色的光带，光带迅速扩展，在门即将完全闭合的瞬间，形成了一道半透明的、泛着涟漪的能量屏障。
第一个扭曲体撞上了屏障。那是一个类似人形但四肢异常细长、头部只有一个巨大独眼的怪物。它撞上屏障的瞬间，独眼中爆发出暗红色的闪电，试图侵蚀力场。但屏障只是剧烈波动了一下，就将闪电反弹回去，击中了怪物自己。怪物惨叫一声，向后倒飞，撞倒了身后两名教徒。
力场稳住了。
暂时。
莱戈拉斯靠在门边的墙壁上，喘着粗气。三分钟的倒计时已经在控制台屏幕上显示出来。阿尔瓦则快速检查舱室内的情况——
空间不大，大约十平米。角落堆放着一些破损的仪器和备件箱，墙壁上有几个储物柜，其中一个柜门半开着，里面隐约能看到几件守望者风格的制服，已经积满了灰尘。房间中央有一个圆形的平台，平台上方悬浮着一个半透明的操作界面，界面上的文字正在缓慢滚动，似乎是某种系统状态报告。
“钥匙，翻译。”阿尔瓦说。
钥匙的光芒笼罩操作界面，文字变成了通用语：
“紧急隔离舱状态报告。最后使用记录：大崩坏纪元，第147标准日。使用事由：实验体‘混沌折射体-Alpha’失控，尝试收容失败，舱室强制封闭至今。内部残留污染等级：低。建议：避免长时间停留。”
“混沌折射体？”莱戈拉斯皱眉，“那是什么？”
钥匙调出了相关档案的摘要：“混沌折射体：守望者文明后期进行的禁忌实验产物。目的：制造能够将混沌能量‘折射’而非‘吸收’的活体装置，以对抗源海污染。结果：所有实验体均在激活后七十二小时内发生不可逆畸变，转化为高威胁污染源。项目终止，相关数据封存。”
阿尔瓦盯着那段文字，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折射……不是吸收……这和陆凡的状态很像！他体内的混沌奇点也不是被吸收，是被‘封印’和‘共生’！难道守望者文明当年就在研究类似的东西？”
莱戈拉斯还没来得及回应，舱室外突然传来了新的动静。
不是撞击，也不是攻击。是一种低沉的、有节奏的敲击声。咚，咚，咚。每次敲击的间隔完全相同，力度均匀，仿佛有人在用某种金属工具轻轻敲打着力场屏障。
两人看向门外。
走廊里，追兵们停止了无谓的冲击，向两侧退开。从走廊深处，缓缓走来了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完整守望者制服的人。制服是银灰色的，剪裁合身，胸口有代表“高级研究员”的徽章。他的面容清晰，五官端正，银白色的短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除了脸色过于苍白、眼神过于空洞之外，他看起来就像一个刚从实验室走出来的普通学者。
但他每走一步，脚下接触的地面就会浮现出一圈暗红色的波纹。波纹扩散开来，所过之处，方舟本身的发光纹路就会短暂熄灭，仿佛被他“吸走”了能量。
他走到力场屏障前，停下。抬起头，那双空洞的眼睛透过屏障，看向舱室内的两人。
然后，他开口。声音很平静，甚至可以说温和，但每个音节都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仿佛金属摩擦般的质感：
“低权限访问者。你们身上有‘钥匙’，还有……熟悉的气息。”
莱戈拉斯握紧了锻造锤。钥匙传来急促的警告：“目标身份：确认。混沌折射体实验最终产物，‘原型-Omega’。威胁等级：极高。建议：避免任何形式的直接接触。”
原型-Omega抬起手，手掌轻轻按在力场屏障上。屏障表面的涟漪瞬间变得剧烈，蓝色光芒以他手掌为中心迅速黯淡，变成了不祥的暗红色。
“钥匙……”他轻声重复，仿佛在品味这个词，“啊，是的。外部维护密钥，三级权限。不足以打开核心区，但足够……打开一些被遗忘的门。”
他的手掌微微用力。屏障发出了尖锐的、如同玻璃碎裂般的声响。裂缝从掌心位置开始蔓延，迅速扩散到整个屏障表面。
控制台上的倒计时疯狂跳动：从三分钟直接跳到了一分钟。
“他在吸收力场的能量！”阿尔瓦喊道，“力场撑不住了！”
莱戈拉斯看了一眼舱室内。没有第二个出口，没有隐藏通道，没有可以使用的武器——除了那些积灰的仪器和备件箱。
备件箱。
游侠的目光落在其中一个较大的金属箱上。箱子表面有守望者的标志，以及一行小字：“高密度能量抑制器（实验型）”。
“钥匙，那是什么？”
“能量抑制器：用于在实验体失控时，暂时封锁其能量循环的应急设备。原理：制造局部能量真空，迫使目标进入休眠状态。警告：该设备为原型机，从未进行过实体测试，效果未知。”
莱戈拉斯冲向金属箱。箱子没有锁，他一把掀开箱盖。
里面躺着一个手掌大小的、由透明水晶和银色金属构成的装置。装置中心有一颗深蓝色的晶体，晶体内部有微弱的电流在不断闪烁。
他抓起装置。入手冰凉，表面没有任何按钮或开关。
“怎么启动？”
“接触式激活。将装置贴在目标体表，装置会自动检测能量波动并启动抑制程序。但启动后，装置会与目标能量场强行绑定，无法中途解除。若目标能量层级过高，装置可能超载爆炸。”
屏障的裂缝已经蔓延到边缘。原型-Omega的另一只手也按了上来。他微微歪头，脸上露出一个极淡的、没有任何温度的微笑：
“很有趣。你们在寻找‘秩序坐标’，想要唤醒沉入源海的共生体。但你们知道吗？当年我们制造折射体的目的，就是为了制造一个完美的‘秩序坐标’——一个能够锚定现实、让整个文明逃离源海吞噬的终极装置。”
他的手掌开始向内挤压。屏障的裂缝处，暗红色的光芒如同活物般向内渗透。
“我们失败了。所有实验体都成了污染源。但那个思路……是正确的。混沌不能被吸收，不能被消灭，但可以被‘驯服’，可以被‘折射’，可以被……利用。”
倒计时：三十秒。
莱戈拉斯握紧抑制器，看向阿尔瓦：“我去拖住他。你找机会冲出去，继续去找秩序坐标。”
“你疯了？你一个人——”
“这是命令。”莱戈拉斯打断他，声音平静得可怕，“艾莉娅队长不在，我是代理队长。执行命令，学者。”
阿尔瓦咬紧嘴唇，最终点了点头。
倒计时：十秒。
屏障彻底碎裂。暗红色的光芒如同潮水般涌入舱室。
原型-Omega迈步踏入。他的目光落在莱戈拉斯手中的抑制器上，眼中第一次出现了情绪的波动——不是恐惧，而是……好奇。
“啊，抑制器。他们当年就是用这种东西试图控制我们。”他伸出手，“让我看看，经过了这么多年，你们的技术有没有进步。”
莱戈拉斯没有后退。他迎着原型-Omega冲了上去，在对方伸手抓向抑制器的瞬间，将装置狠狠按在了对方的胸口。
深蓝色的晶体爆发出刺眼的光芒。
原型-Omega的身体猛地僵住。他低头看向胸口，抑制器已经牢牢吸附在那里，表面的银色金属正在迅速变红——那是能量过载的征兆。
“愚蠢……”他轻声说，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怒意，“你以为这种玩具能困住我？”
他抬手抓向抑制器，想要将它扯下来。但抑制器已经启动绑定程序，他的手指触碰到装置的瞬间，更加剧烈的蓝色电流爆发，将他的手弹开。
舱室内，所有的光线开始向抑制器汇聚。墙壁的发光纹路、控制台的屏幕、甚至空气本身都仿佛被抽干了能量，形成一道道可见的光流，全部涌入那个小小的装置。
原型-Omega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不是消失，而是能量被强制抽离的迹象。但他没有惊慌，反而笑了起来。
“很好……那就一起吧。”
他猛地张开双臂。胸口抑制器的蓝色光芒瞬间被暗红色吞噬。装置表面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纹。
莱戈拉斯意识到他要做什么——他要自爆。不是普通的爆炸，是将自己体内所有的混沌能量一次性释放，把整个舱室、甚至整个区域都变成高浓度污染区。
游侠转身扑向阿尔瓦，用身体挡住学者，同时将三枚元素之心全部激活，在背后形成一层薄薄的防护。
抑制器爆炸了。
不是巨响，而是一种沉闷的、仿佛整个世界被闷在水下的轰鸣。
蓝光与暗红光芒交织、撕扯、互相湮灭。冲击波将舱室内的一切都掀飞，莱戈拉斯和阿尔瓦撞在墙上，又重重摔落。
当光芒散去时，原型-Omega不见了。不是死亡，是……分解了。他的身体化作了无数暗红色的光点，悬浮在空中，缓缓旋转。
抑制器也消失了，只在原地留下一个焦黑的痕迹。
但那些光点没有消散。它们开始互相吸引、凝聚，在舱室中央重新形成一个模糊的轮廓。
轮廓比原型-Omega小得多，只有拳头大小，但散发出的能量波动更加……纯粹。那不是混沌的混乱，也不是秩序的刻板，而是一种介于两者之间的、难以定义的奇异状态。
轮廓缓缓飘向莱戈拉斯。游侠挣扎着想站起来，但身体因冲击而麻木，动弹不得。
轮廓停在他面前。然后，一段极其微弱、但清晰无比的信息流传入他的意识：
“抑制……成功。能量结构……重组。新形态……稳定。检测到……符合条件的‘载体’……”
它飘向莱戈拉斯的胸口——不是攻击，而是……融入。
在触碰到皮肤的瞬间，轮廓化作一道暗红色的流光，钻进了他的体内。
莱戈拉斯浑身剧震。他能感觉到，那股力量没有试图侵蚀或控制他，而是在他体内找到了一个“平衡点”——位于风之心、土之心、生命之心三者力量交汇的中央，形成了一个微小的、稳定的三角结构。
新的力量加入了平衡。
而随着这股力量的融入，钥匙突然传来一段前所未有的、清晰无比的信息：
“检测到‘混沌折射体-Omega（重组态）’已与持有者建立共生关系。权限等级自动提升至：七级。解锁功能：中央控制室直接访问权限。”
“警告：该权限提升已触发方舟最高警报。所有未授权单位正在向中央控制室集结。预计抵达时间：六分钟。”
莱戈拉斯挣扎着站起，看向阿尔瓦。学者也爬了起来，脸上满是震惊和困惑。
“你……你感觉怎么样？”阿尔瓦问。
莱戈拉斯感受着体内新加入的那股力量。它很安静，很稳定，但带着一种深不可测的潜力。
“我没事。”他深吸一口气，“但现在，整个方舟的敌人都知道我们要去哪了。”
他看向舱室外的走廊。那里已经空无一人——所有追兵都撤走了，不是放弃，是去中央控制室布置最终防线。
钥匙投射出新的导航路径。一条笔直的、最短的路线，直通方舟最核心的区域。
倒计时：五分钟五十九秒。
莱戈拉斯捡起锻造锤，锤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暗红色的纹路，与原本的青、褐、绿三色光芒和谐共存。
“走吧。”他说，“该去拿我们想要的东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