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之海的迷雾并未因为“自我怀疑”幻象的溃散而彻底澄清,反而变得更加粘稠、光怪陆离。艾莉娅、巴恩和X-23的意识投影,如同穿行在万花筒的内部,周围不断闪过陆凡记忆深处更多破碎的、相互矛盾的片段。
他们看到他初临异界时,面对魔物的仓皇与侥幸;看到他夜深人静时,对着篝火无声地摩挲着口袋里的手机残骸,眼神空洞;看到他利用系统能力解决一个个麻烦后,心底深处那一点点滋生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优越感与掌控欲;也看到他在矿洞面对“地缚之影”、在冰隙面对“无面者”时,灵魂深处那最原始的、对湮灭的恐惧,以及为了生存不择手段的冰冷计算……
这些并非陆凡刻意隐藏的阴暗面,而是构成他“完整存在”不可或缺的部分。每个英雄都有软肋,每个挣扎求存者都有私心。但此刻,在这记忆的深层空间,这些被压抑、被忽视、或者被理性强行解释的“杂质”,却被无限放大,并彼此纠缠,形成一种无声的拷问。
尤其是当这些“杂质”,与那股弥漫在记忆之海中、源自混沌奇点的冰冷、漠然、仿佛要同化一切的“存在危机”感相互呼应时,便产生了更可怕的质变。
新的幻象,不再是“另一个陆凡”,而是……无数个“可能性”的陆凡。
一个浑身散发着冰冷计算光芒、眼中只有数据流与最优解的“陆凡”,漠然地看着同伴在战斗中负伤流血,只为验证某个战术模型的准确性。
一个沉溺于系统能力快速提升、沉迷于力量掌控感的“陆凡”,对世界的苦难与同伴的困境视而不见,只追求自身规则的完善与进化。
一个被恐惧彻底吞噬、蜷缩在心灵角落瑟瑟发抖的“陆凡”,拒绝任何风险与责任,只愿永远躲在安全的阴影里。
一个认同了混沌本质、认为秩序与情感皆是虚妄束缚的“陆凡”,平静地准备拥抱终末,将一切包括自身都化为虚无的养料……
这些“可能性”并非凭空捏造,它们都根植于陆凡曾闪现过的某个念头,某个瞬间的动摇,某个被理性压下的本能。它们如同镜子的碎片,倒映出他在不同压力、不同诱惑下可能走向的歧路。
现在,这些碎片化的“可能性”,如同拥有了独立意志的幽灵,环绕着艾莉娅他们的意识投影,发出无声的质问、诱惑与嘲讽。
“看吧,这才是真实的他……自私,怯懦,冷酷,迷茫……你们所信任的,不过是表象。”
“力量本身就是毒药,他早已中毒,终将成为比教团更可怕的怪物。”
“放弃吧,唤醒这样一个内心充满裂痕与杂质的存在,对世界有何益处?”
幻象的低语如同附骨之疽,不断冲击着三人的心神。他们能感觉到,这些“可能性”并非仅仅是幻象,它们似乎真的在汲取记忆之海中游离的“存在危机”能量,变得越来越凝实,散发出越来越强的精神压迫感。而陆凡那代表着“本我”的意识灵光,在这些纷乱的“可能性”冲击下,反而变得更加飘摇不定,光芒越发黯淡。
“这些鬼东西……没完没了!”巴恩的意识投影怒吼着,试图用战斧劈开那些环绕的幻影,但战斧划过,幻影只是如水波般荡漾一下,随即恢复,甚至分化出更多。
“不能硬来!”艾莉娅紧守心神,翠绿的光芒稳定着自身的投影,“这些是陆凡心魔的具现,是他内心冲突的投影。对抗它们,就是对抗陆凡自身的一部分,只会让他意识更加分裂!”
“那怎么办?看着这些东西把他的本我吞掉吗?”巴恩焦躁不已。
X-23的投影传递来凝重的意念:“……需要……找到‘锚点’……不是对抗……是‘连接’与‘唤醒’……连接他内心深处……那些真正坚定不变的……东西……”
真正坚定不变的?在如此纷乱矛盾的记忆碎片与心魔幻象中,什么才是真正坚定不变的?
艾莉娅的目光,猛地投向那些记忆中,陆凡并非独自一人的片段。
——在边陲镇的酒馆,他接过巴恩递来的劣质麦酒,两人碰杯,尽管语言不通,却有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在滋生。
——在森林中逃亡,他将背后毫无保留地交给艾莉娅的箭矢,那一刻的信任超越种族与来历。
——面对“烬炎”的龙之试炼,他回答追寻力量是为了“守护”与“选择”。
——在祭坛之上,他义无反顾冲向失控奇点的背影……
这些片段,在这些充满负面与质疑的心魔幻象包围下,如同淤泥中的珍珠,虽然光芒微弱,却始终存在着,未被吞噬。
“我明白了!”艾莉娅眼中光芒大盛,“这些心魔,质疑的是他‘个体’的纯粹与完美。但它们无法否定一样东西——‘羁绊’与‘共同经历’!这些记忆,这些情感的联系,是超越个体优劣、超越内心摇摆的真实存在!”
她不再试图驱散或对抗那些心魔幻象,而是将自身意识投影的光芒,全力投向记忆中那些与陆凡并肩作战、相互信赖的温暖片段!同时,她用尽全部意念,向着那飘摇不定的“本我”灵光呼喊:
“陆凡!听着!我们不在乎你是否完美,是否曾恐惧彷徨,是否内心有过阴暗的念头!”
“我们在乎的,是那个在森林里和我们一起逃命的家伙!是那个愿意相信精灵和矮人的异界来客!是那个为了守护同伴敢向巨龙挥拳的笨蛋!是那个在绝境中把后背交给我们的战友!”
巴恩也恍然大悟,怒吼着将意识共鸣投向那些记忆:“没错!小子!是男人就别被这些叽叽歪歪的鬼影子吓住!你喝过老子的酒,挨过老子的骂,并肩子砍过教团的杂碎!这些才是真的!给老子醒过来!”
X-23也传递出最纯粹、最温暖的接纳与支持的意念,如同潺潺溪流,滋润着那些美好的记忆片段。
他们的意念,如同三股不同颜色、却同样坚韧的光芒,穿透心魔幻象的层层阻隔,不是攻击,而是连接!连接那些珍珠般的温暖记忆,并以这些记忆为桥,奋力涌向那飘摇的“本我”灵光!
心魔幻象发出了尖锐的、充满不甘的精神嘶鸣,它们疯狂地想要阻隔、扭曲这些连接的光芒,想要用更多的负面记忆与质疑去污染那些温暖片段。
一场在意识层面、关于“存在定义”的争夺战,激烈上演。
记忆之海剧烈翻腾,无数碎片被卷入这场无形的风暴。艾莉娅、巴恩、X-23感觉自己的意识如同狂风中的火烛,随时可能被吹散,但他们死死坚持着,将所有的信任、所有的回忆、所有的羁绊,化作最坚定的锚,抛向那风暴的中心。
终于,在那“本我”灵光几乎要被心魔彻底淹没的刹那——
那些温暖记忆片段的光芒,在三人意念的全力加持下,骤然汇聚,化作一道虽然不耀眼、却无比坚韧稳固的“光之桥”,轰然连接上了那黯淡的灵光!
刹那间,如同往即将熄灭的炭火中投入了干燥的木柴!
陆凡那飘摇的“本我”灵光,猛地一震!随即,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属于“陆凡”的意志波动,第一次,主动地,从那灵光中传递了出来!
那波动中,充满了疲惫、混乱、自我质疑后的创痛……但更强烈的,是一种被唤醒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感动”与“决意”。
“艾莉娅……巴恩……X-23……”
模糊的意念,断断续续,却如同天籁。
“……是你们……这些记忆……这些声音……”
“……我不是……完美的……我害怕过……自私过……迷茫过……”
“……但是……和你们一起经历的这些……想和你们一起继续走下去的这份心意……是真实的……是我……想要守护的……”
随着这意念的传递,那黯淡的灵光开始缓缓变得明亮、稳定!周围那些疯狂的心魔幻象,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发出了无声的哀鸣,开始扭曲、淡化、崩解!记忆之海中的“存在危机”迷雾,也仿佛被这股重新凝聚的“自我”意志所驱散,变得稀薄了许多!
成功了!他们成功连接并唤醒了陆凡最深层的本我意识!
然而,就在三人心中涌起狂喜,准备进一步稳固连接,尝试引导陆凡意识回归时——
记忆之海的深处,那原本属于陆凡、此刻却被驱散了大半的“存在危机”迷雾,突然剧烈地涌动起来!并非反击,而是仿佛被某种更外来的、冰冷无情的力量所引动、所吞噬!
紧接着,一个庞大、冰冷、充满了绝对秩序与无机质感的……“意志”,如同从深海中缓缓浮起的冰山,毫无征兆地,降临在了这片刚刚趋于平静的记忆之海!
那不是陆凡的意识,也不是混沌奇点的波动。
那意志冰冷地“扫视”过刚刚凝聚的陆凡本我灵光,扫过艾莉娅他们的意识投影,最终,锁定在了记忆之海某处极其隐秘的、连陆凡自己都未曾清晰意识到的……一段关于“系统最初激活”、“守望者印记共鸣”以及“混沌奇点形成瞬间”的……混合记忆碎片之上。
一个毫无感情、仿佛千万人同时低语的宏大声音,响彻了整个意识空间:
“检测到……高权限个体意识波动……及……‘源初协议’相关印记激活迹象……”
“符合‘终极试炼’……触发条件……”
“正在建立连接……”
“试炼空间……载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