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这个词从仲裁者口中说出来时带着一种奇异的轻盈感，仿佛在谈论天气变化。莱戈拉斯和阿尔瓦愣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元素疆域的高级存在也会有婚姻纠纷？这超出了他们对世界规则的认知范畴。
仲裁者似乎读懂了他们的困惑，轻笑一声，银发在身后如流水般摆动：“不是你们人类或精灵那种婚姻。是‘权责绑定’——生命母河的守护权由两位共治者分享，一位掌管‘诞生与流动’，一位掌管‘终结与沉淀’。他们共享河流的意志，也分担守护的职责。但现在，掌管终结的那位想要‘分家’。”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这很麻烦。因为生命母河不能只有诞生没有终结，也不能只有流动没有沉淀。一旦分裂，整条河流的平衡都会崩溃。而你们要找的‘生命之心’，恰恰存在于那种平衡的临界点上。”
阿尔瓦强迫自己的学者大脑从震惊中恢复运转：“所以如果我们去取生命之心，可能会被卷入……守护者的家庭纠纷？”
“不是可能，是必然。”仲裁者语气肯定，“我妹妹——掌管诞生的那位——现在情绪很不稳定。她认为对方背叛了共享的誓言，整条河都弥漫着她的悲伤和愤怒。那种情绪会影响所有靠近的生命体，包括你们。”
莱戈拉斯握紧了手中的锻造锤：“没有其他获取生命之心的途径吗？”
“有。”仲裁者伸出手，掌心浮现出一枚由水滴和叶片构成的银色徽章，“带上这个。这是我作为‘见证者’的信物。它会告诉妹妹，你们是我认可的访客，至少不会一见面就被她化成一滩悲伤的眼泪。但剩下的……得靠你们自己。”
她将徽章递给莱戈拉斯，手指触碰到徽章的瞬间，一股清凉的、带着新生气息的能量流入游侠体内，暂时驱散了之前战斗积累的疲惫。
“记住，”仲裁者最后叮嘱，“生命母河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河流。它是所有生命记忆的汇集处，从第一颗单细胞生物的诞生，到最后一只远古巨兽的死亡，所有生命的‘初生啼哭’与‘临终叹息’都在那里流淌。在那里，情感就是现实，记忆就是力量。控制好你们的情绪，否则河流会读取并放大它，然后把你们困在自己的回忆里——永久。”
话音落下，她轻轻挥手。坑洞底部的灰色阶梯开始向上延伸，一直延伸到莱戈拉斯和阿尔瓦脚下。
“顺着阶梯走，它会带你们到最近的‘界域之门’。从那里往东，穿过叹息峡谷——不是你们来时那个，是另一个更古老的——就能抵达生命母河的外围区域。祝你们好运。”
她转身，银发如瀑布般垂落，身影逐渐融入阶梯尽头的黑暗。小记录员——那个灰白人形——向她深深鞠躬，然后也化作一道光流，飞回了岩壁后的第三档案室。
阶梯开始自动向上移动。莱戈拉斯和阿尔瓦站在上面，看着下方的坑洞、被重新封印的巨像、以及那三块地脉核心碎片渐渐远去。当他们终于回到地面时，已是深夜。第三工业区依然死寂，但那股令人不安的寒意已经消散，空气中只剩下废墟常有的尘埃味。
阿尔瓦查看水晶板残骸——虽然屏幕碎了，但内部的核心符文还能运转。“界域之门的坐标已经同步。距离我们……十七公里，在城外东北方向的‘遗忘古战场’边缘。按照正常步行速度，天亮前能抵达。”
他们没有休息，立刻出发。夜晚的亚历山大城外围区域更加荒凉，月光在废弃的建筑和枯死的树木上投下诡异的阴影。但莱戈拉斯怀中的风之心与土之心持续散发着微光，驱散了周围的阴冷，也指引着方向。
途中，阿尔瓦一直在记录和分析仲裁者透露的信息。他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推论：
“生命母河=集体潜意识海洋？情感具现化=高维规则干涉？守护者‘离婚’=世界底层法则出现裂痕？如果属实，这不仅是元素疆域的危机，可能影响整个世界的生命循环……”
他写到这里，笔尖突然顿住。一个可怕的猜想浮现在脑海中。
“莱戈拉斯，”学者压低声音，“仲裁者说，掌管终结的守护者想要‘分家’。但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偏偏在我们需要生命之心的时候？”
游侠也意识到了问题：“你认为这不是巧合？”
“混沌奇点的出现，源海的波动，虚空教团的仪式，熔炉监狱的异常，现在又是生命母河的内部分裂……”阿尔瓦的声音因紧张而发干，“所有这些事，在时间线上几乎同步发生。像是……某种连锁反应。或者更糟——有人在故意触发这些‘故障’。”
莱戈拉斯沉默片刻，最终只说了一句：“先拿到生命之心。其他的，等陆凡醒来再判断。”
凌晨时分，他们抵达了遗忘古战场。那是一片广阔的、布满坑洼和焦痕的平原，地面散落着早已锈蚀的武器和破碎的盔甲，有些甚至已经半化石化了。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类似臭氧的刺鼻气味，那是远古魔法残留的痕迹。
平原中央，矗立着一座由黑曜石构成的拱门。拱门没有任何装饰，表面光滑如镜，倒映着黎明天空的鱼肚白。门内不是景象，而是一片旋转的、由无数种颜色混合而成的混沌光晕。
界域之门。
两人走向拱门。在距离门还有十步时，怀中的仲裁者徽章突然发热。莱戈拉斯将它取出，徽章自动飘向前方，悬浮在拱门前。徽章上的水滴与叶片图案开始发光，与门内的光晕产生共鸣。
拱门“活”了过来。黑曜石表面浮现出细密的银色纹路，纹路如同血管般蔓延，最终在门框中央汇聚，形成一个旋转的漩涡。
漩涡中传来流水声——不是溪流或江河的声音，而是亿万种声音的混合：婴儿的啼哭，老人的叹息，野兽的咆哮，鸟类的鸣叫，甚至还有植物破土而出的细微声响。
生命母河的声音。
莱戈拉斯和阿尔瓦对视一眼，同时迈步，踏入漩涡。
穿越的过程比想象中平静。没有天旋地转，没有空间撕裂感，只有一股温润的、仿佛浸泡在羊水中的包裹感。几秒后，包裹感消失，他们站在了一片……水面上。
不是比喻。是真的站在水面上。脚下是深不见底的、呈现出梦幻般青蓝色的水体，水面平滑如镜，倒映着上方没有日月星辰、只有柔和乳白色光芒的天空。远处，能看见一条宽阔的、由流动光芒构成的“河流”在缓缓流淌，河流中不时浮现出模糊的画面——森林生长，花朵绽放，动物嬉戏，但也有一闪而逝的枯萎、死亡、腐烂。
这就是生命母河。
但眼前的景象与仲裁者描述的不同。河流并不平静，反而像是被分割成了两半。左侧的河水清澈明亮，流淌着生机勃勃的旋律，但旋律中夹杂着尖锐的、如同哭泣般的不和谐音。右侧的河水深沉晦暗，流动缓慢，散发出一种沉重的、近乎绝望的静默。
两条“半河”之间，有一道明显的分界线。分界线不是空隙，而是一道由破碎记忆和混杂情感构成的“湍流带”，里面翻滚着愤怒的红色、悲伤的蓝色、不甘的紫色，所有颜色都在互相吞噬、撕裂。
而在分界线的正中央，悬浮着一个身影。
那是一位女性形态的存在，外表约二十岁，穿着由流动水光和新鲜叶片编织而成的长裙。她的长发是青绿色的，发梢不断滴落着散发微光的水滴，每一滴落下都在水面上激起一圈涟漪，涟漪中浮现出新生命的画面。
但她的脸上满是泪痕。那些泪水不是透明的水，而是混杂着银色光点的、沉重的液体，滴落水面时会发出一声轻微的、如同心碎般的声响。
她抬起头，看向莱戈拉斯和阿尔瓦。那双眼睛是纯粹的青蓝色，本该充满生机，此刻却盈满了几乎要溢出的悲伤。
“姐姐的信物……”她的声音如同春风吹过新叶，温柔，但每个音节都在颤抖，“她让你们来的？来看我的笑话？”
莱戈拉斯举起仲裁者徽章：“我们是来寻求帮助的。我们需要生命之心，去唤醒一个沉沦的朋友。”
“生命之心？”守护者——掌管诞生的那位——轻轻笑了，笑声里满是苦涩，“它就在那里，在分界线的正下方，河流最深处的平衡点上。但你们拿不到。因为要抵达那里，必须穿过‘他的’领域。”
她指向右侧那条深沉晦暗的半河。
“他封锁了所有通往深处的路径。他说，既然我要‘独享’诞生的喜悦，那他就‘独占’终结的权力。多么公平，不是吗？”她的泪水流得更凶了，“可他忘了……没有终结，诞生就失去了意义。没有沉淀，流动终将泛滥成灾。他要用这种方式逼我屈服，逼我承认‘分家’是个错误。”
阿尔瓦小心翼翼地开口：“不能……谈判吗？”
“谈判？”守护者摇头，“情感的世界里没有谈判，只有感受。他感受不到我的悲伤，就像我感受不到他的决绝。我们共享了千万年的河流，如今却成了彼此的牢笼。”
她顿了顿，突然看向莱戈拉斯怀中的风之心与土之心。
“你们已经拿到了风和地的认可……也许……也许你们可以做到一件我做不到的事。”
“什么事？”
“进入他的领域，不是以闯入者的身份，而是以……‘见证者’的身份。”守护者的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光，“他拒绝与我沟通，但他无法拒绝‘新鲜的故事’。如果你们能给他带去一个关于‘终结与新生’的真实故事——一个能打动他的故事——也许他会暂时打开通道。”
莱戈拉斯皱眉：“什么样的故事？”
“必须是真实的，必须同时包含深刻的失去与真正的重生。”守护者说，“而且，必须由亲身经历者讲述。谎言在生命母河里无所遁形。”
阿尔瓦和莱戈拉斯对视。他们自己的故事？布伦特的故事？还是……
“陆凡的故事。”阿尔瓦突然说，“他从异世界穿越而来，失去了原有的一切，在这个世界挣扎求生，最终为了封印混沌之门而沉入源海——这算不算深刻的失去与可能的重生？”
守护者闭眼感应了片刻，然后点头：“可以。但讲述者必须是与他羁绊最深的人之一。你们当中，谁与他共同经历得最多？谁的记忆里关于他的情感最真实？”
莱戈拉斯正要开口，阿尔瓦却抢先一步：“都不是我们。羁绊最深的……是艾莉娅队长，是巴恩，是莉拉娜长老，是X-23。我们只是后来的参与者。”
守护者沉默了。她低头看着脚下流动的河水，泪水滴落处，水面浮现出模糊的画面——一个精灵女子在生命摇篮旁紧握昏迷同伴的手，一个矮人战士在废墟中怒吼着挥舞战斧，一个古老的林语者胸口印记缓缓旋转……
“他们的记忆……通过你们的眼睛，我看到了片段。”守护者轻声说，“但不够。我需要更完整的‘情感脉络’。除非……”
她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除非你们愿意让我，暂时进入你们的记忆深处，提取那些关于他们的、最真实的片段。但警告你们——这过程会很痛苦。因为我要抽取的不是事实，是情感。是你们对他们的信任，对他们的担忧，对他们的……爱。”
莱戈拉斯毫不犹豫：“可以。”
阿尔瓦犹豫了一瞬——学者的本能让他抗拒任何形式的精神入侵。但想到昏迷的同伴，想到陆凡沉入源海的画面，他最终也点了点头。
“那么，”守护者伸出双手，掌心向上，“握住我的手。然后，回想你们记忆中最深刻的，关于他们的一切。”
莱戈拉斯和阿尔瓦同时伸出手，握住守护者冰冷而湿润的手。
下一秒，记忆的洪流淹没了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