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漠然,仿佛从一台精密运转了千万年的古老机器中发出的宣告,不带一丝属于生灵的情绪波动,却又蕴含着不容置疑的绝对意志。这声音不属于陆凡,也不完全属于X-23,更像是两者意识深处某种更底层、更本质的东西,在受到致命威胁时被强行激活后的“发声”。
“混沌协议……临时接管……”
这宣告响起的瞬间,X-23胸口的混沌核心印记骤然停止了那缓慢的旋转。紧接着,印记中心那点代表着“秩序种子”的恒定银光猛地向外扩张,瞬间将整个双色螺旋印记染成了纯粹的、冰冷的银白色!与此同时,X-23那睁开的右眼中,混沌灰银色的光芒也尽数褪去,化作一片深邃无垠、仿佛倒映着冰冷星河的纯银!
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从X-23(或者说,从被“混沌协议”接管的这具身体)身上升腾而起。那不是力量的爆发,更像是一种……“状态”的切换。如同沉睡的兵器库被激活了最高防御协议,所有无关的、属于“生命”的柔软与波动尽数敛去,只剩下最纯粹的、为执行某个“指令”而存在的冰冷与高效。
刺向胸口的冰晶巨镰,在距离那纯银印记不到一寸的地方,硬生生地停住了。
不是冰镰凝视者主动停下,而是它的镰刃尖端,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却绝对坚固的墙壁,再也无法寸进!镰刃上燃烧的黑火疯狂舔舐着那无形的屏障,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却无法将其撼动分毫。
冰镰凝视者那平滑无面的脸部下方,暗红光芒剧烈地、几乎是疯狂地搏动起来,传递出惊疑、愤怒,以及一丝……难以置信。
它显然无法理解眼前的变化。那个散发着诱人气息的、脆弱的核心印记,以及那个虚弱的古老生命载体,为何突然之间,散发出一种让它都感到本能忌惮的、完全不同的“存在感”?
“执行……清除程序。”
冰冷的宣告再次响起。
X-23(协议体)缓缓抬起了右手。动作并不快,却带着一种机械般的精准与恒定。它的右手掌心,对准了近在咫尺的冰镰凝视者。
没有能量汇聚的光芒,没有复杂的法术手势。
只是掌心处,那纯银色的印记微微一亮。
紧接着,冰镰凝视者周围的空间,毫无征兆地……“凝固”了。
不是被寒冰冻住,也不是被重力束缚。而是一种更加本质的、规则层面的“锁定”。冰镰凝视者那半透明的寒冰身躯,瞬间失去了所有“活性”,表面流淌的黑色粘液停滞,镰刃上的黑火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的动画。它那平滑的脸部下,暗红光芒的搏动也变得极其缓慢、微弱,仿佛随时会熄灭。
它被强行“固定”在了当前的状态,如同一尊精致的冰晶雕塑。
但这“固定”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下一秒,X-23(协议体)的掌心,那纯银印记的中心,一个针尖大小、却漆黑到仿佛能吞噬所有光线的“点”,悄然浮现。
那个“点”出现的瞬间,被“固定”的冰镰凝视者周围那凝固的空间,开始以那个“点”为中心,无声无息地……向内坍缩、湮灭!
不是爆炸,不是切割。而是构成冰镰凝视者身躯的寒冰、黑火、暗红能量核心、以及支撑它存在的扭曲规则结构,如同被投入磨盘的砂砾,被那微小的黑点无可抗拒地吸引、拉扯、分解、最终化为最基础的能量粒子与信息残渣,没入其中,消失不见。
整个过程安静、迅速、且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彻底”。
仅仅两三息时间,那尊让艾莉娅和巴恩毫无反抗之力、散发着恐怖气息的冰镰凝视者,便在原地彻底消失,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仿佛从未存在过。只有空气中残留的一丝极淡的、冰冷的规则波动余韵,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威胁……清除。”
X-23(协议体)收回了手,掌心的漆黑小点与纯银印记一同隐没。它那纯银色的右眼缓缓转动,冰冷的目光扫过周围那些因首领瞬间湮灭而陷入呆滞、随即被无边的恐惧攫住、开始疯狂逃窜的低阶怪物。它没有任何追击的意思,仿佛清除掉最高威胁后,这些残余便已不在“协议”的考量范围内。
它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不远处倒地昏迷的艾莉娅和巴恩身上,以及旁边气息微弱、眼中充满震撼与茫然、挣扎着想要说什么的莉拉娜长老。
冰冷的银眸中,数据流般的光泽微微闪烁,似乎在进行分析与判定。
片刻后,那冰冷的宣告声再次响起,但似乎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人性化迟疑?
“检测到……高关联度生命单位……状态:濒危……”
“协议判定……予以……最低限度……维持措施……”
X-23(协议体)再次抬起手,这次是对准了艾莉娅和巴恩。掌心并未出现黑点,而是逸散出几缕极其稀薄的、呈现出混沌灰银色的光丝。这些光丝如同拥有生命般,飘向艾莉娅和巴恩,轻柔地缠绕在他们最致命的伤口处——艾莉娅被震伤的内腑与断裂的骨骼,巴恩那凹陷的胸口与破碎的内脏。
光丝缠绕的瞬间,并没有立刻治愈伤势,而是形成了一层极其微弱的、不断明灭的灰银色能量膜,覆盖在伤口表面。这层能量膜似乎强行“凝固”并“稳定”了伤势最恶化的部分,止住了生命力的急速流失,将他们从死亡的悬崖边缘暂时拉了回来,维持在了最低限度的“存活”状态。但也就仅此而已,并未进行任何修复。
做完这一切,X-23(协议体)眼中的纯银色光芒开始缓缓褪去,重新显露出底层那混沌灰银的底色,但其中似乎又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更加深沉的……疲惫与空旷?那股冰冷的、高效运转的“协议”气息,也在迅速衰弱、内敛。
它(他?)的身体摇晃了一下,似乎消耗巨大。
它低头,看向自己胸口。那里,纯银色的印记已经消失,重新变回了那缓缓旋转的、双色螺旋交织的混沌核心印记。只是此刻的印记,光芒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黯淡,旋转的速度也慢得几乎停滞。
“能源……即将……耗尽……”
“临时接管……结束……”
“混沌协议……重新转入……待机模式……”
“主体意识……回归……”
冰冷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微弱,越来越含糊,最终彻底消失。
X-23眼中的光芒彻底黯淡下去,身体一软,再次向前倾倒,重新陷入了深度的昏迷。只是这一次,它的呼吸虽然依旧微弱,却似乎比之前要平稳了一丝,胸口那黯淡的印记,也还在极其缓慢地旋转,证明着某种“变化”已然发生。
废墟之上,再次陷入了死寂。
只有寒风呼啸,卷动着冰晶与灰烬。
莉拉娜长老呆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大脑几乎停止了思考。刚才那短短时间内发生的一切——冰镰凝视者的恐怖,艾莉娅和巴恩的惨败,X-23(协议体)那冰冷诡异的“苏醒”与瞬间湮灭强敌,以及最后那似乎带着一丝“人性”的维持措施……这一切都超出了她的理解范畴。
“混沌协议”是什么?是陆凡沉睡意识中的某种防御机制?还是混沌核心本身蕴含的某种古老“程序”?它为何会在这个时候被激活?又为何在清除威胁后,似乎还对艾莉娅他们表现出了……“维护”?
太多的疑问,没有答案。
但她知道一点——他们活下来了。在最绝望的时刻,因那无法理解的力量,暂时活了下来。
她挣扎着,用尽最后的力气,爬到艾莉娅和巴恩身边,检查他们的状态。伤口被那奇异的灰银色能量膜覆盖,生命体征虽然微弱到了极点,却奇迹般地稳定住了,没有再继续恶化。这简直是神迹。
她又看向昏迷的X-23。这个古老的共生体,此刻似乎成为了连接现实与那个神秘“混沌核心”的桥梁,甚至可能是陆凡意识回归的关键。
天空中的三轮血月,已经彻底分离,各自悬在遥远的天际,光芒黯淡。异象正在消退,永冻废土似乎正从最激烈的动荡中缓缓平复,尽管污染与创伤依旧深重。
莉拉娜长老背靠着冰冷的岩石,望着这片劫后余生的废墟,望着昏迷不醒的三个同伴,心中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与茫然,却也升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希望。
陆凡以自我牺牲封印了“门”,化作了混沌核心。
艾莉娅和巴恩为了守护同伴,拼死血战,重伤濒死。
X-23承载了核心,成为了未知的容器与可能的钥匙。
而她,这个虚弱的精灵长老,是此刻唯一还保有基本行动能力的人。
她必须做点什么。必须带着他们离开这片危险的废墟,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等待艾莉娅和巴恩可能的苏醒,等待X-23与混沌核心进一步的融合或变化,等待……陆凡那渺茫的归来。
她艰难地喘息着,开始尝试用最笨拙的方法,拖动离她最近的、体重最轻的艾莉娅。每一次用力,都牵扯着她近乎枯竭的生命力,眼前阵阵发黑。
但她的眼神,却异常坚定。
废墟的远方,冰雾正在重新聚拢。谁也不知道,在那片朦胧之后,是否还隐藏着其他的危险,或者……机遇?
而无人察觉的是,在极远极远的、似乎超越了永冻废土范畴的、某个无法用常规空间概念描述的“层面”,一双比星辰更加古老、比深渊更加冰冷的眼睛,似乎……极其轻微地眨动了一下。它的“视线”,仿佛穿透了重重阻隔,若有若无地,扫过了这片刚刚平息了风暴的冰原废墟,在那昏迷的X-23胸口、那黯淡旋转的印记上,停留了微不足道的一瞬。
随即,那“视线”便移开了,仿佛只是不经意间的一瞥,又仿佛……将某个极其微小的“变量”,纳入了它那宏大无垠、冰冷无情的观测体系之中。
永冻废土的危机暂告段落,但更广阔的世界,以及那隐藏在幕后的、难以想象的古老存在与博弈,才刚刚开始显露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