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噬万物的恐怖吸力如同被无形之手骤然掐断,消失得无影无踪。冰原上肆虐的能量乱流失去了最核心的牵引,如同无头苍蝇般四散碰撞、湮灭,激起一片片混乱的光晕与沉闷的爆响。因吸力而绷紧到极限的冰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大片的龟裂蔓延,却不再有被拉伸撕裂的迹象。
艾莉娅、巴恩、莉拉娜和X-23怔怔地立在原地,仿佛刚刚从一场能将灵魂都压碎的噩梦中挣脱,一时间竟无法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平静”。他们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前方——那个取代了失控漆黑奇点,静静悬浮在破碎祭坛废墟上空的、拳头大小的“光点”。
它不再散发毁灭性的吞噬气息,也没有任何能量波动外泄,安静得如同宇宙深空中一粒微尘。但其存在本身,就带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感。表面是不断缓慢流淌、变幻的混沌灰银色,如同融化的金属与雾气交织,其内部,隐约可见极细微的、不断生灭的黑色丝线与银色光点,仿佛将之前的“终末之无”与陆凡带入的“混沌之有”强行糅合、压缩在了这微小的一点之内。
没有威胁感,却让人本能地感到敬畏与……一丝莫名的恐惧。
“陆凡……他……”艾莉娅声音颤抖,想向前迈步,却被莉拉娜长老虚弱却坚定的手按住了肩膀。
“别过去……孩子……”莉拉娜长老脸色苍白如纸,她的自然感知小心翼翼地探向那个灰银光点,刚一接触,便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规则层面的混乱,仿佛在凝视一个微缩的、活着的“矛盾”本身。“那东西……非常不稳定……也……非常危险。陆凡的意识……可能还在里面……也可能……”
她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陆凡可能已经与那奇点融合,也可能已经……被彻底消解。
巴恩死死握紧战斧,粗重的呼吸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死死盯着那光点,眼中充满了不甘与痛楚。X-23传递来极度混乱与悲伤的意念,它与陆凡的意识链接变得极其微弱、断续,仿佛隔着一层厚重而扭曲的毛玻璃,只能感受到一片冰冷、空旷、以及……某种难以理解的、缓慢的“脉动”。
就在这时,那灰银光点,极其轻微地……闪烁了一下。
如同呼吸,如同心跳。
紧接着,一股微弱但无比清晰的、属于陆凡的意念波动,如同突破冰层的溪流,艰难却坚定地,传递了出来。
“……我……还……在……”
简短的三个字,却让所有人精神一振,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激动与希望!
“陆凡!你能听到吗?!”艾莉娅急切地用意识呼喊。
“……能……但……很……艰难……”陆凡的意念断断续续,带着一种非人的空旷回音,仿佛从极遥远的深渊底部传来,“……这……不是……奇点……也不是……我……是……两者……强行……融合的……‘混沌核心’……”
混沌核心?众人心中一震。
“……它……很……不稳定……内部……‘无’与‘有’……‘秩序’与‘混乱’……在……永恒……冲突……我……的意志……是……唯一的……平衡点……也是……束缚它的……‘外壳’……”
陆凡的意念传递着难以想象的负荷与痛苦,但也带着一丝冷静的分析。“……不能……让它……暴露……在外界……会……缓慢……同化……周围……一切……最终……可能……再次……失控……”
“那怎么办?我们能做什么?”莉拉娜长老立刻问出关键。
短暂的沉默,仿佛陆凡在凝聚力量,或者在艰难地权衡。“……需要……一个……‘容器’……或者……‘锚’……将它……暂时……封印……或……共生……”
容器?锚?众人面面相觑。什么样的东西能容纳这种级别的、规则层面的诡异存在?
“……我的……身体……已……无法……承载……”陆凡的意念传来一丝苦涩,“……它……需要一个……能承受……规则冲突……且……与我有……深刻……链接的……存在……”
深刻链接的存在?
艾莉娅下意识地握紧了胸前的“森林之泪”,但宝石早已黯淡。巴恩看向自己的战斧和身躯,显然并非合适选择。莉拉娜长老自身状态极差,且属性偏向纯净自然,与混沌核心格格不入。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X-23身上。
X-23是远古的自然共生体,本质上是高度凝聚的自然能量与生命规则的造物,天然拥有强大的适应性与包容性。更重要的是,它与陆凡之间存在清晰而稳固的意识链接,甚至多次进行能量交融与意识沟通,是所有人中与陆凡“链接”最深的。
X-23也感受到了众人的目光。它传递来一丝复杂而决绝的意念:“……我……可以……尝试……我的……生命形态……本质……是‘适应’与‘共生’……或许……能暂时……成为……‘容器’……但……我无法……保证……成功……也无法……预测……融合后……的……后果……”
风险巨大。X-23可能被混沌核心侵蚀、同化,甚至彻底崩解。但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方案。
“……没有……时间……犹豫了……”陆凡的意念变得急促,“……我的……意志……维持……不了多久……核心……的……冲突……正在……加剧……”
莉拉娜长老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点头:“尝试吧。X-23,我们会尽全力协助你稳定。”
艾莉娅和巴恩也重重点头,眼神坚定。
X-23不再犹豫。它走向前,在距离灰银光点数米处停下。它伸出双手,掌心向上,闭目凝神。它不再压抑自身,而是将最核心的、属于远古自然共生体的生命本质与规则适应性,完全释放出来。翠绿色的、充满勃勃生机的自然能量如同温润的水波,从它体内荡漾而出,带着一种包容万物、滋养万灵的古老韵律。
同时,它将与陆凡的意识链接开放到最大,传递出毫无保留的信任与接纳的意念。
似乎感应到了X-23的呼唤与那独特的、充满生命力的自然本质,那灰银色的混沌核心,再次微微闪烁了一下,然后……开始缓缓地、极其稳定地,朝着X-23飘来。
速度很慢,仿佛带着迟疑,又像是在谨慎地评估。
随着距离拉近,X-23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翠绿的自然能量与飘来的混沌灰银光芒接触,没有发生冲突,却产生了奇异的交融——自然能量的边缘开始染上淡淡的灰银色,而混沌核心的光芒中也渗入了一丝绿意。但这交融并不平静,X-23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它的身体表面开始浮现出细微的、如同电路板般的灰银色纹路,与原本的翠绿生命脉络交织在一起,显得诡异而脆弱。
“稳住!引导它!不要对抗,尝试接纳与共存!”莉拉娜长老低喝,同时挥洒出最后的净化光尘,帮助X-23稳定那沸腾的自然能量。
艾莉娅也将手按在X-23背上,将所剩无几的自然之力毫无保留地注入,给予支持。巴恩则全神戒备,防止任何意外干扰。
混沌核心最终停在了X-23摊开的双掌上方,微微旋转。
然后,在所有人屏息的注视下,它如同水银般,缓缓地、一点一点地……沉入了X-23的掌心,融入其身体之中。
刹那间!
X-23的身体剧烈一震,双眼猛地睁开!左眼依旧是温润的翠绿,右眼却瞬间化作了不断流淌变幻的混沌灰银色!它身上翠绿与灰银的纹路疯狂蔓延、交织、冲突!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了磅礴生命气息与混沌无序波动的能量场,以它为中心猛地爆发开来!
艾莉娅和巴恩被这股力量推得连连后退。莉拉娜长老勉强站稳,脸色更加苍白。
X-23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混合了痛苦与某种奇异明悟的低吟,身体不受控制地悬浮起来,蜷缩成一团。翠绿与灰银的光芒在它体外交替闪耀、融合,形成一个个不断生灭的、如同胚胎般的光茧。
过程持续了数十息。最终,所有的光芒都内敛消失。
X-23缓缓落回地面,依旧保持着蜷缩的姿态,双眼紧闭,气息变得极其微弱,却又异常复杂——不再是纯粹的自然生命气息,而是混合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的混沌韵律,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连接着某个更深邃、更宏大存在的“重量感”。
而在它胸口正中,翠绿的肌肤上,悄然浮现出一个极其微小、却无比清晰的印记——一个如同简化星系般、由灰银与翠绿双色螺旋交织构成的、缓缓旋转的……
混沌核心印记。
融合……似乎成功了?
陆凡的意念也再次传来,比之前清晰了一丝,但依旧带着非人的空旷感:“……暂时……稳定了……核心……被……束缚在……X-23的……生命本质……与我……的意志……共同构成的……‘双重锚点’中……”
“……但……这只是……暂时的……平衡……X-23需要……时间……适应……与……融合……我也……需要……时间……在核心内部……建立……更稳固的……秩序……”
他的意念顿了顿,透出深深的疲惫:“……我……将……进入……深度……沉眠……以……意志……维持……核心内部……的……最低限度……稳定……外部……就……交给……你们了……”
话音落下,那丝微弱的意念链接彻底沉寂下去,仿佛沉入了无底深渊。
X-23依旧昏迷,胸口印记缓缓旋转。
冰原上一片死寂,只有远处零星的能量余波在嘶鸣。
艾莉娅、巴恩和莉拉娜长老互相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更深的、无法驱散的忧虑与沉重。
最恐怖的“门”被一个沉睡的少年,以自我牺牲为代价,化作一颗与同伴共生的“混沌核心”所封印。
但他们失去了陆凡的直接战力,X-23陷入未知状态的昏迷融合,莉拉娜长老重伤虚弱,人人带伤。
而永冻废土的污染依旧浓重,教团虽遭重创,但残党犹存,主教虽死,那更高层次的“终末之影”是否已被惊动?
天空中的三轮血月,正缓缓开始……分离。
异象在消退,但灾难,真的结束了吗?
他们站在破碎的祭坛废墟与昏迷的同伴身旁,望着这片满目疮痍、危机四伏的冰原,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
战斗,或许才刚刚进入一个更加漫长、更加莫测的新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