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漆黑奇点的吸力如同无形的蛛网,正缓慢而坚定地收紧。冰层在呻吟中碎裂,碎块连同扭曲的能量流被拉伸成纤细的线,没入那绝对的黑暗之中。巴恩的战斧在冰面上犁出深深的沟壑,艾莉娅的箭矢发出不堪重负的弯曲声响。莉拉娜长老周身环绕的冰雾正一丝丝被剥离、吞噬。连X-23传递来的意念,都因维持生命形态对抗这吞噬而变得断续。
一切都在滑向无可挽回的终末。
而陆凡体内的共鸣却在疯狂滋长。那不是力量的呼唤,更像是某种本质的吸引。他右肩的虚影手臂上,那些黑色的裂纹仿佛活了过来,向着奇点的方向微微延伸,内部的灰银色光点与混沌漩涡旋转得越来越快,越来越不稳定。他感到自己的意识边缘,那些被强行压抑的混沌低语,正与奇点深处传来的、更宏大更纯粹的“虚无之音”隐隐应和。
那个疯狂的念头如同在干枯心田里点燃的野火,一旦燃起便无法熄灭。
——奇点是失控的“终末之力”凝聚的产物,代表着极致的、毁灭一切规则的“无”。
——他体内的“源初之气”与混沌本质,源自世界开辟之初、规则未定之时的“混沌”,代表着一切可能的“有”。
两者在某种意义上,是绝对的对立,却又是硬币的两面,是同一根源的不同极端形态。
如果……不是对抗,而是……“容纳”呢?
不是用自己的力量去“关闭”或“摧毁”那个奇点——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而是用自己这具已经半混沌化、与奇点存在本源共鸣的身体和意识作为“容器”或“锚点”,主动迎上去,将那个失控的、不断吞噬的“无”,强行纳入自己这个代表着“混沌之有”的框架内?
将毁灭的奇点,变成被混沌包裹、束缚的“核心”?
这个想法疯狂得让他自己都感到战栗。成功的概率微乎其微,更大的可能是在接触的瞬间,他的存在就会被奇点彻底同化、湮灭,成为虚无的一部分,甚至可能加速奇点的膨胀。但……如果不尝试,所有人,乃至这片区域,甚至可能引发更广阔的空间连锁崩坏,都将被吞噬殆尽。
这是比死亡更可怕的赌注。赌上自己的存在,去换取一线渺茫的、不毁灭的“可能性”。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同伴们。巴恩因全力抵抗而涨红的脸,艾莉娅咬紧牙关、翠绿眼眸中倒映着绝望与不屈,莉拉娜长老燃烧生命后那虚弱的、却依旧试图张开最后庇护的姿态,以及意识中X-23那如同风中残烛却无比清晰的“同生共死”的决意……
没有时间犹豫了。
“艾莉娅!巴恩!长老!X-23!”陆凡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穿透了奇点引力的呼啸和空间的哀鸣,“听我说!等下无论发生什么,尽全力稳住自己!不要靠近我!”
“陆凡?!你要做什么?!”艾莉娅猛地扭头,眼中充满惊骇。
“小子!别做傻事!”巴恩怒吼。
莉拉娜长老似乎预感到了什么,虚弱地摇头:“孩子……不……”
但陆凡没有再解释。他深深地、最后地看了他们一眼,仿佛要将每一张面孔刻入灵魂深处。然后,他猛地转身,面向那个漆黑、恐怖、不断吞噬一切的奇点。
他不再抵抗那股吸力,反而放松了身体,仅存的左手张开,虚影的右臂(已经布满裂纹、光芒明灭不定)也微微抬起,仿佛要拥抱什么。
他开始主动引导体内那点微弱的源初之气,以及右肩处那混乱的能量残余,不再压抑,不再控制,而是让它们彻底地、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不是攻击,而是形成一种开放的、充满“混沌”与“可能性”的“场”!
灰银色的光芒与黑色的混沌纹路从他身上升腾而起,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与周围崩溃秩序截然不同的、原始而蛮荒的气息。他的虚影右臂瞬间变得明亮,那些黑色裂纹仿佛成为了能量的通道,疯狂地吞吐着灰银与漆黑交织的光芒。
他迈开了脚步。
不是被吸过去,而是主动地、坚定地,朝着那个漆黑奇点走去。
每一步都异常艰难,奇点的吸力加上他主动散发的混沌场,让他周围的空间扭曲到了极致,光线、声音、甚至时间感都变得混乱不堪。他的身体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压力,仿佛每一寸血肉、每一缕意识都要被撕裂。
但他没有停下。
艾莉娅的惊呼,巴恩的咆哮,莉拉娜的叹息,X-23焦急的意念……所有声音都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水晶,变得模糊而遥远。他的世界中,只剩下前方那个越来越近、越来越大的、纯粹的“黑暗”。
他能“看”到,那黑暗并非空无一物。其中蕴含着狂暴到极致的空间乱流、被撕碎的物质与能量基本粒子、无数湮灭的灵魂残响、以及最纯粹的、渴望将一切归于“无”的规则意志。
近了。
更近了。
吸力已经强到他无法再迈步,身体被无形巨手攫住,急速拖向黑暗中心。
就是现在!
在身体即将被彻底吸入黑暗的前一刹那,陆凡用尽最后的意志,将全部的精神、全部的存在感、全部对“自我”的认知、以及对同伴的守护执念,凝聚成最纯粹的一点,然后——连同他主动释放的、代表“混沌之有”的能量场一起,狠狠地、义无反顾地,主动“撞”入了那一片代表“终末之无”的漆黑核心!
没有声音。
没有光芒。
时间和空间的概念,在接触的瞬间,仿佛彻底消失了。
陆凡感觉自己被抛入了一个无法用任何语言形容的境地。这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过去未来,只有无穷无尽的、相互冲突湮灭的“有”与“无”、“秩序”与“混乱”、“存在”与“虚无”的碎片洪流,在疯狂地冲刷、撕扯、试图同化他这外来的一点“自我”。
他的意识如同暴风雨中的孤舟,随时可能被彻底打散、溶解。肉体与能量的感觉早已消失,只剩下最核心的“我”的概念,在承受着难以言喻的痛苦——那不是物理的痛,而是存在本身被否定、被消解、被无穷无尽的“无”所吞噬的终极恐怖。
但他没有放弃。
他死死抓住那一点“自我”的认知,抓住那些模糊却温暖的同伴面孔,抓住那份“想要守护”的执念,抓住体内那点与“混沌”同源的微弱共鸣。他将这些作为锚,在这绝对的虚无与混乱中,艰难地维持着“陆凡”的存在。
与此同时,他带入的那片代表“混沌之有”的能量场,也开始与奇点核心狂暴的“终末之无”发生了最直接的碰撞与交融。
不是征服,不是吞噬。
而是一种更加诡异、更加不可预测的……相互湮灭、相互转化、相互……融合?
漆黑的奇点内部,开始出现一丝丝微弱的、不断生灭的灰银色光点。狂暴的吞噬力似乎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和紊乱。那种纯粹的、要将一切归于“无”的意志,似乎遇到了某种无法理解、无法彻底消化的“异物”。
在外界,艾莉娅等人惊恐地看到,那个不断吞噬扩张的漆黑奇点,在陆凡身影没入其中的瞬间,猛地剧烈震颤起来!其表面开始浮现出极其不稳定的、明灭不定的灰银色波纹,如同水面上滴入了不相溶的油彩!恐怖的吸力骤然一滞,虽然并未消失,但明显减弱、且变得紊乱起来!
“他……他进去了?!”巴恩目瞪口呆,几乎忘记了抵抗。
“他在……与那东西……对抗……”莉拉娜长老虚弱地感应着,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与深深的忧虑。她感觉到,那奇点内部正发生着某种超出她理解的、规则层面的激烈冲突与……变化。
艾莉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死死盯着那个不断扭曲变幻、仿佛随时会爆炸的奇点,双手攥得指节发白。
X-23传递来的意念充满了极度的痛苦与担忧,它与陆凡意识相连最紧密,能模糊地感知到陆凡此刻正承受着无法想象的考验。
奇点内部的冲突似乎达到了某个临界点。
灰银色的光点与漆黑的虚无疯狂交织、湮灭、再生……最终,在一声轻微到仿佛幻觉、却又仿佛响彻灵魂深处的、如同蛋壳破裂般的“咔嚓”声后——
那个漆黑、恐怖、不断吞噬的奇点,其中心最深邃的黑暗里,一点极其微小、却无比稳定的、呈现出混沌灰银色光泽的……
“光”,悄然亮了起来。
不再是纯粹的黑暗。
也不再是纯粹的混沌。
而是某种……更加奇异、更加难以定义的、仿佛同时蕴含着“存在”与“虚无”、“秩序”与“混乱”的……
崭新的、微小的、脆弱的……
“点”。
吸力,在这一刻,彻底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