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则共鸣的感觉如同冰层下逆流的暗河，微弱却清晰，沿着陆凡濒临崩溃的虚影右臂，悄无声息地渗入他的意识深处。那不是声音或图像，而是一种冰冷的、充满秩序与扭曲矛盾并存的“存在感”，遥远、宏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丝难以察觉的“饥渴”。
这感觉像一根冰冷的钢针，刺破了混沌低语与剧痛交织的黑暗，让陆凡在彻底沉沦前，捕捉到了一线扭曲的“清醒”。他感觉自己仿佛短暂地变成了一个共鸣腔，一端连接着自身混沌与秩序碰撞的混乱能量源，另一端则隐约触碰到了祭坛深处某个冰冷、精密、却在不断吞噬着什么的庞大结构。
这共鸣一闪而逝，带来的不是力量，而是更深的寒意与一种近乎本能的排斥。但它的出现，如同在暴风雨中点亮了一座模糊的灯塔，让陆凡在意识涣散的边缘，隐约“看到”了祭坛能量流动的某个极其微小的“湍流点”——一个因为地底灾厄暴动和他刚才的“解构穿刺”而产生的、极其短暂的能量输送不稳定间隙。
这信息碎片瞬间烙印在他即将关闭的意识中，随即，黑暗彻底吞没了他。
当他再次恢复些许感知时，首先感受到的是颠簸、刺骨的寒风，以及左臂和肩膀被紧紧抓住的触感。耳边是艾莉娅急促的喘息和X-23传递来的、充满担忧的微弱生命能量流。他艰难地掀开仿佛重若千钧的眼皮，视线模糊，只能看到颠簸晃动的、光怪陆离的扭曲“林木”残影在飞速后退。
他们还在“虚空畸变林”中逃窜。
“他醒了！”艾莉娅的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陆凡想开口，喉咙却只发出嗬嗬的杂音。他尝试动了一下，全身如同被拆散重组般剧痛，尤其是右肩断口处，那里已经感觉不到虚影手臂的存在，只有一片麻木的冰冷和内部能量冲突带来的、仿佛有无数细小冰锥在搅动的持续刺痛。那濒临崩溃的虚影手臂似乎在他昏迷后自行坍缩回了断口附近，与混乱能量膜重新融合，形成了一层更加不稳定、如同沸腾泥潭般的灰黑色能量团，不时有细小的灰银色电弧和暗红污染光芒从中窜出。
他的状态差到了极点，但至少，意识暂时回归了。
他转动眼珠，看到巴恩背着莉拉娜跑在前面，矮人脚步有些踉跄，背上和腿侧都在渗血，但步伐依旧坚定。莉拉娜伏在他背上，似乎又陷入了半昏迷状态，脸色惨白。
身后，地底灾厄那疯狂的咆哮和冰层崩塌的巨响正在逐渐远离，但并未消失，反而像是被更远处某种宏大噪音所掩盖——那是祭坛方向传来的、越来越响亮的、仿佛无数灵魂哀嚎与亵渎圣歌混合而成的邪恶共鸣，伴随着如同巨人擂鼓般的地脉脉动。
血月，已经完全重合了。三颗暗红色的天体在天穹中央融为一体，化作一轮边缘流淌着紫黑色光晕、散发出妖异血光的巨眼，冰冷地“注视”着这片被诅咒的大地。月光不再是光线，而是一种粘稠的、仿佛具有实质的暗红色能量流，洒落之处，冰原上的污染薄雾剧烈翻腾，那些扭曲的畸变植物疯狂舞动，发出刺耳的尖啸。
整片永冻废土，仿佛变成了一座正在沸腾的、巨大的邪恶熔炉。
“快到了……祭坛外围的‘殉道者冰原’……”艾莉娅喘息着，指向前方。透过稀疏了一些的“林木”缝隙，可以看到一片相对开阔、但被浓重血色雾霭笼罩的区域，雾霭中，影影绰绰有无数攒动的黑影，以及冲天而起的、由暗红与漆黑能量构成的粗大光柱轮廓。
空气中开始弥漫起浓烈的血腥味、焦臭味，以及一种令人灵魂颤栗的、纯粹的绝望气息。
他们终于冲出了“虚空畸变林”的边缘，眼前景象豁然开朗，却也更加骇人。
所谓的“殉道者冰原”，是一片被某种力量强行抹平了所有冰川起伏的巨大冰原。冰面呈现出诡异的暗红色，如同凝固的血液，表面覆盖着一层粘稠的、不断冒着气泡的黑红色油状物质。冰原上，密密麻麻，是难以计数的、正在缓慢移动的“东西”。
有被锁链串联、步履蹒跚、眼神空洞的各族俘虏——人类、精灵、矮人，甚至一些冰原生物，他们身上布满了污秽的烙印，如同行尸走肉般被驱赶着走向冰原中央那通天光柱的方向。有更多形态各异、但无不散发着疯狂与痛苦气息的畸变体、污染造物，它们汇成一股股黑色的洪流，在冰原上游弋、嘶吼。而在这些洪流之间，则是整齐肃立、身披漆黑重甲、手持各种扭曲兵刃的教团守卫——凋零骑士团的士兵，他们如同冰冷的礁石，分隔并引导着这股绝望的洪流。
而在冰原中央，那数道冲天而起的能量光柱源头，隐约可见一座庞大到难以想象的黑色建筑轮廓。它像是由无数巨大冰晶、扭曲骸骨、金属构件与蠕动血肉强行糅合而成的畸形山峰，顶端没入翻涌的血色云层，正是“黑冰祭坛”的主体！即使相隔甚远，也能感受到它散发出的、令空间都微微扭曲的恐怖威压，以及那如同黑洞般疯狂吞噬着周围一切生命与能量的饥渴感。
眼前的景象，比任何地狱的描绘都要更加真实，更加令人窒息。
“我们……怎么过去？”巴恩停下脚步，望着眼前无边无际的“殉道者”洪流与森严的守卫，声音嘶哑。他们只有五人，还人人带伤，状态极差，想要穿过这片区域抵达祭坛脚下，无异于痴人说梦。
莉拉娜似乎被这景象刺激，再次勉强苏醒过来，她看着冰原上那些被驱赶的俘虏，眼中充满了悲悯与愤怒，但更多的是深深的无力。“正面突破……不可能……我们需要……找到薄弱点……或者……混进去……”
混进去？众人看向那些被锁链串联、眼神麻木的俘虏。他们现在这幅伤痕累累、气息奄奄的样子，倒真有几分像。但锁链、烙印，以及周围那些冰冷的凋零骑士，都是难以逾越的障碍。
陆凡靠在X-23身上，剧烈地喘息着，目光死死盯着祭坛的方向。脑海中，那短暂共鸣带来的信息碎片——关于祭坛能量流动的那个“湍流点”——正在与眼前的景象、与天空中那轮血月的位置、与脚下地脉传来的脉动……缓慢地重叠、拼凑。
他抬起颤抖的左手，指向冰原某个相对边缘、靠近一片残留着少许扭曲冰晶林的方向。那里的能量光柱似乎比其他地方稍微黯淡一丝，守卫的凋零骑士分布也略显稀疏，更重要的是，他“感觉”到，那里地表的暗红色冰层下方，能量流动的“湍流”最为明显，似乎因为地质结构或仪式能量分布不均，形成了一个微小的、不那么稳定的“节点”。
“那里……能量不稳……守卫少……地下的……‘管道’……可能比较浅……”陆凡的声音如同破风箱，断断续续，“混进去……很难……不如……从下面……”
从下面？众人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既然地面是死路，那么或许可以尝试从冰层下方，那些输送能量或物质的“管道”网络中穿行？这听起来更加疯狂和危险。
“下面……全是污染能量……而且肯定有防护……”艾莉娅皱眉。
“……所以……才要找……不稳的节点……”陆凡咳嗽着，“那里……防护可能……有漏洞……而且……我……能感觉到……那些‘管道’……的……流向和……大致结构……”
这得益于“星尘”传输给他的那些关于远古能量系统与“凛冬守卫”控制协议的残破知识，虽然零碎，却让他对这类大型能量-物质传输网络有了超越常人的直觉。
“太冒险了！万一下面直接通到祭坛核心的能量炉怎么办？”巴恩反对。
“待在这里……或者冲上去……也是死……”陆凡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灰芒，“赌一把……至少……主动……”
莉拉娜长老沉默了片刻，看向陆凡那残破不堪的右肩和濒临崩溃的状态，又看了看眼前绝望的冰原，终于缓缓点头：“没有更好的选择了。但我们需要掩护，需要制造混乱，吸引守卫的注意力，才能有机会潜下去。”
制造混乱？众人看向冰原上那些麻木的俘虏和狂乱的畸变体洪流。
艾莉娅眼中寒光一闪，取出了几支仅存的、箭头缠绕着不稳定自然能量的特殊箭矢。“我可以尝试引爆几处能量淤积点，或者……刺激那些畸变体暴动。”
“俺去砍断几根锁链，放点‘羊’出来！”巴恩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凶光毕露。
“我……可以短暂干扰……小范围内……守卫的精神链接……”X-23传递来虚弱的意念。
计划迅速敲定。他们借着扭曲冰晶林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朝着陆凡指出的那个边缘区域移动。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那里能量场的紊乱，空气中游离的暗红能量如同乱流般互相冲撞，发出滋滋的声响，连地面的暗红冰层都出现了细微的、不规则的龟裂。
附近游弋的凋零骑士果然比较少，且大多将注意力放在维持大部队秩序上，对这片“不稳定”区域有所忽略。
抵达预定位置后，众人屏息凝神。
艾莉娅率先行动。她张弓搭箭，瞄准远处冰原上几个能量光柱相对密集、畸变体也格外拥挤的区域，嗖嗖嗖连射三箭！箭矢在空中划出刁钻的弧线，没入目标点后并未立即爆炸，而是如同种子般钻入冰层或畸变物体内，延迟了数秒——
“轰轰轰！！！”
三团夹杂着翠绿净化之力的能量爆炸在密集的畸变体群和能量节点旁炸开！虽然威力不足以造成大面积杀伤，却瞬间引发了剧烈的混乱！被刺激的畸变体疯狂攻击周围一切，包括附近的教团守卫！能量节点的紊乱也干扰了局部区域的仪式能量流！
“敌袭！左侧第三区混乱！”冰冷的呼喝声在守卫频道中响起，附近的凋零骑士立刻有一部分朝着爆炸区域赶去。
就是现在！
巴恩如同出膛的炮弹，猛地从藏身处冲出，目标直指最近一队被锁链串联、正在缓慢移动的俘虏！他挥动战斧，不是砍人，而是精准地斩断了连接俘虏的几根粗大锁链！
“跑！不想死的就散开！”他怒吼一声，声音如同惊雷，震醒了部分麻木的俘虏。求生的本能驱使下，数十名俘虏惊叫着四散奔逃，进一步加剧了局部的混乱！
与此同时，X-23集中最后的精神力，朝着附近一小队凋零骑士释放了一道无形的自然精神干扰波。骑士们动作瞬间出现极其短暂的凝滞和混乱，彼此间的协调出现了漏洞。
“走！”莉拉娜低喝。
艾莉娅和X-23架起陆凡，朝着那片能量最不稳定、冰层裂缝最密集的区域猛冲过去！巴恩在制造完混乱后也立刻回撤跟上。
他们冲到最大的几道冰层裂缝边缘，向下望去。裂缝深不见底，深处隐隐传来如同血管搏动般的暗红光芒和液体流动的汩汩声，浓烈的污染能量如同实质般上涌。
没有时间犹豫了。身后的骚动正在被镇压，更多的守卫朝这边投来目光。
“跳！”陆凡嘶声道，他相信自己的感觉。
五人纵身跃入那仿佛通往地狱胃囊的冰层裂缝。
急速下坠中，冰冷、粘稠、充满恶意的能量包裹了他们。陆凡强忍着晕厥，将最后一丝清醒的感知投向裂缝两侧的冰壁——那里，果然隐约可见巨大的、由某种半生物半晶体构成的“管道”镶嵌在冰层中，正随着祭坛的脉动，输送着污浊的能量与物质。
而他们坠落的下方不远处，几条管道的交汇处，似乎因为结构不稳定和刚才的地面混乱，产生了一个小小的、能量泄露形成的……短暂“空腔”。
他们朝着那“空腔”坠落。
就在即将触及那翻滚着暗红粘稠液体的“空腔”表面时，陆凡体内那濒临崩溃的混沌能量团，与“空腔”中泄露出的、极度精纯且暴烈的仪式能量，产生了无法抑制的、强烈的——
吸引与排斥。
仿佛两块极性相反的磁石，在近距离被强行拉近。
下一秒，黑暗、冰冷、以及一种被强行“溶解”和“输送”的恐怖感觉，吞噬了所有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