骸骨眼中幽蓝光点的亮起如同黑暗中突然睁开的眼睛，微弱却穿透了万年尘埃，凝固了时间。那光芒与“冰川古识”同源，却更加内敛，带着一种近乎枯竭的平静，而非外界的冰冷漠然。
陆凡等人瞬间僵在原地，武器本能地抬起，却又不敢轻举妄动。那光芒并不具备攻击性，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们，尤其聚焦在陆凡身上，或者说，聚焦在他胸前那枚微微震动的“森林之泪”上。
空气仿佛变成了粘稠的冰胶，连呼吸都带着沉重的阻力。莉拉娜长老缓缓上前一步，将其他人护在身后，她凝视着那具骸骨，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与恍然。
“……远古的……守望者……同僚？”她低声呢喃，用的是精灵古语的敬称，声音在空旷的洞窟中回荡。
骸骨没有回答。但那两点幽蓝光点轻轻闪烁了一下，如同呼吸的节奏。紧接着，一道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的精神波动，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并非语言，而是直接传递的意念碎片，充满了磨损与断续：
“……检测……到……‘自然信标’……与……‘混沌……扰动’……单位……非……污染……序列……非……教团……编码……”
这骸骨……或者说，这骸骨中残存的意识，似乎拥有某种基础的识别与判断能力？而且，它提到了“非污染序列”和“非教团编码”，这意味着它对污染和教团有明确的敌我判断？
陆凡心中一动，强忍着那同步共鸣带来的不适，尝试用意识回应：“我们是被终末教团追杀至此，无意打扰您的安眠。外面的‘冰川古识’……与您有关？”
幽蓝光点再次闪烁，传递来的意念似乎清晰了一丝，带着一丝极其悠远的……疲惫与遗憾：“……‘冰川古识’……是……‘凛冬守卫’计划……失败后的……残骸……与束缚……我的……囚笼……亦是……我的……牢笼……”
凛冬守卫？计划？残骸？囚笼？
信息碎片冲击着众人的认知。莉拉娜长老眼神越发锐利，她似乎联想到了某些精灵古籍中最晦涩的记载。“您是说……外面的巨物，并非天然存在，而是某个远古‘计划’的造物？而您……是看守者？还是……囚徒？”
“……皆……是……”骸骨的意念带着无尽的沧桑，“……吾乃……‘晶石协议’……第七观测站……值守官……‘星尘’最后的……载体……‘凛冬守卫’计划……旨在……监控并……稳定……此区域……地脉深处……‘源初暗伤’……的……封印……”
源初暗伤！又一个闻所未闻的名词！但听起来就与“终末”、“污染”的核心密切相关！
“……计划……部分成功……‘凛冬守卫’……与地脉……部分融合……形成……稳定镇压场……但……漫长岁月……地脉变动……‘暗伤’渗透……‘守卫’逐渐……被侵蚀……同化……吾等……值守者……亦被困……于此……与‘守卫’……共生……亦被……其束缚……”
原来如此！外面的“冰川古识”，那个庞大、冰冷、漠然的巨物，竟然是远古某个文明（晶石协议？）为了镇压所谓的“源初暗伤”而创造的人造守卫！而眼前这位自称“星尘”的骸骨，则是该文明派驻的观测者或控制者。但计划出现了偏差，守卫被地脉深处的“暗伤”（很可能就是终末污染的源头或早期形态）渗透侵蚀，逐渐失控、异化，反过来将值守者也困在了这里，形成了某种畸形的共生囚禁关系。
“终末教团……他们……在利用‘守卫’？或者说……利用那个‘暗伤’？”陆凡急切地问。
“……感应……到……近期……强烈……亵渎……波动……”‘星尘’的意念传来痛苦与愤怒的涟漪，“……他们……以邪恶仪式……刺激……‘暗伤’……试图……以‘守卫’为媒介……强行……打开……‘暗伤’……与外界的……稳定通道……即……你们……所称的……‘门’……”
“他们疯了吗？打开那种东西？！”巴恩忍不住低吼。
“……追求……终极的……虚无与……湮灭……是……他们的……教义……”‘星尘’的意念充满了不解与鄙夷，“……但……他们的仪式……并不完整……缺乏……最关键……的……‘坐标校准’……与……‘能量共鸣器’……”
坐标校准？能量共鸣器？陆凡立刻联想到所谓的“钥匙”。
“……你们……身上……有……奇特的……‘扰动’……”‘星尘’的幽蓝目光再次落在陆凡身上，“……与‘暗伤’……部分同源……却又……截然不同……充满……变数……或许……能……干扰……他们的……仪式……”
它顿了顿，传递来的意念带上了一丝决绝的意味：“……吾之……载体……已至……尽头……残存能量……与……数据库……即将……彻底……消散……在……消散前……吾……可将……第七观测站……最后记录的……‘暗伤’核心频率图谱……以及……‘凛冬守卫’……控制协议……残存指令碎片……传输……于你……”
传输？怎么传输？
仿佛感应到陆凡的疑惑，骸骨那交叠在膝上的双手骨骼，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它身前那座暗银色的方尖碑，顶端那颗布满裂纹的暗蓝色晶体，忽然亮起了极其微弱的光芒，与骸骨眼中的幽蓝光点同步闪烁。
“……靠近……将……‘自然信标’……置于……碑座……感应区……并……放松……精神……接纳……信息流……”‘星尘’的意念变得越发急促和微弱，仿佛随时会断绝，“……警告……信息流……包含……‘暗伤’污染……残留……以及……‘守卫’的……混乱意志……碎片……接收过程……存在……被侵蚀……或……同化……风险……但……这是……破坏……仪式……或……关闭……‘门’的……唯一……已知……理论……途径……”
风险极高，但可能是唯一的机会。获取远古文明对“源初暗伤”和“凛冬守卫”的第一手资料，无疑能让他们在对抗教团的最终决战中，占据至关重要的信息优势。
陆凡看向莉拉娜长老，看向艾莉娅和巴恩，看向虚弱的X-23。众人眼中都有担忧，但更多的是坚定与支持。他们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没有退缩的理由。
“我来。”陆凡深吸一口气，走上前。他取下胸前已经失去光泽的“森林之泪”，按照‘星尘’的指引，将其轻轻放在方尖碑底座一个微微凹陷、恰好吻合宝石形状的卡槽中。
翠绿色的宝石与暗银色的金属接触的瞬间，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嗡”鸣，宝石内部似乎有极微弱的光华一闪而逝。
“放松……接纳……无论……看到……什么……记住……你的……本质……”‘星尘’最后的意念如同叹息，在陆凡脑海中回荡。
紧接着，方尖碑顶端的暗蓝晶体光芒大盛！一道冰冷、庞杂、混乱到极致的信息洪流，如同决堤的冰河，沿着某种无形的链接，猛地冲入了陆凡的意识！
刹那间，陆凡感觉自己的灵魂被抛入了一个光怪陆离、支离破碎的万花筒！
他看到星辰诞生与湮灭的碎片倒影，看到巨大冰冷的金属造物在冰川中沉浮，看到无数扭曲的、无法理解的符号与公式如瀑布般流淌，感受到地脉深处那如同活体伤口般不断渗出漆黑物质的“源初暗伤”带来的悸动与污染，也触摸到了“凛冬守卫”那庞大、混乱、充满痛苦与被侵蚀意志的冰冷轮廓……
庞杂的知识、混乱的数据、污染的残留、守卫的嘶吼……一切混杂在一起，疯狂冲击着他的意识防线。他的右肩断口处，那层混乱能量膜剧烈波动，仿佛与这信息流中的某些部分产生了危险的共鸣。他的眼前出现重影，耳边响起无数混乱的嘶吼与低语，既有教团的亵渎吟唱，也有“守卫”冰冷的机械逻辑回响，更有“暗伤”那充满诱惑与毁灭的黑暗呢喃……
“稳住！陆凡！”艾莉娅的惊呼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陆凡死死咬住牙关，将全部意志集中在一点——维持自我认知，记住自己是“陆凡”，记住同伴的存在，记住要破坏仪式、关闭那扇该死的“门”！他以源初之气为锚，以X-23之前传递的自然平静意象为盾，艰难地在信息洪流中保持着一丝清明，疯狂地筛选、记忆那些可能有用的碎片——关于“暗伤”的薄弱点频率，关于“守卫”能量回路的几个关键干涉节点，关于那个所谓的“坐标校准”原理的模糊图示……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永恒。信息洪流的冲击终于开始减弱。
方尖碑上的暗蓝晶体发出最后一声轻微的“咔嚓”声，彻底碎裂，化为细小的晶尘飘落。骸骨眼中的幽蓝光点，也如同燃尽的烛火，闪烁了两下，彻底熄灭。那具端坐了不知多少万年的骸骨，仿佛失去了最后的支撑，微微一颤，随即悄无声息地化为一地均匀的、细腻的银色灰烬，只有那身暗银色的织物残片还保留着些许形状。
传输结束了。‘星尘’最后的载体与意识，彻底消散于时光之中。
陆凡踉跄一步，差点摔倒，被艾莉娅及时扶住。他脸色苍白如纸，额头布满冷汗，眼神中残留着信息过载的茫然与痛苦。但当他看向众人时，眼中却多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冰冷的锐利，以及……一丝沉重。
“我……拿到了一些东西。”他声音沙哑，“关于如何干扰仪式，甚至……可能关闭‘门’的关键信息。但代价是……”
他抬起左手，按在自己额头上，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信息洪流冲刷的刺痛，以及某些……挥之不去的、混乱的“印记”。
“我的意识里，被强行塞进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东西。我能感觉到，外面那个‘守卫’……或者说‘冰川古识’……对我‘接收’了这些信息，产生了更强烈的……‘兴趣’。它可能不会轻易放我们离开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整个洞窟，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
不是来自他们进入的通道方向。
而是来自洞窟更深处的岩壁后方，来自脚下大地的更深处。
一声沉闷、悠长、充满了无尽痛苦与暴怒的咆哮，仿佛穿越了厚重的岩层与冰封的时光，隐隐约约地，传入了他们的耳中。
那声音，与之前冰河之下“巡界冰蛸”的嘶吼不同，更加厚重，更加古老，也更加的……疯狂。
是“凛冬守卫”……不，是那个被侵蚀的“冰川古识”……它似乎被‘星尘’最后的传输、或者陆凡意识中新增的“印记”所刺激，从更深沉的束缚中……进一步苏醒了。
而且，它锁定了他们的位置。
震动越来越强，岩壁开始簌簌落下灰尘和碎冰。他们来时的通道，传来冰层碎裂和岩石滚落的轰响，显然正在快速坍塌。
而洞窟另一侧，那片看似坚固的岩壁，也在震动中裂开了一道道缝隙，冰冷的、带着浓烈腥臭和污染气息的空气，从缝隙中倒灌进来。
前路被堵，后路将断，而更可怕的存在，正在从四面八方……醒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