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蓝色的火焰无声地燃烧,并非照亮周围,反而仿佛吞噬了本就稀薄的光线,将更深的黑暗沉淀在那巨大“灯笼”的周围。目光的“注视”并非物理上的光线,而是一种沉重、冰冷、近乎凝固了时间的意志降临,压在每个人的灵魂之上,让呼吸都变得滞涩。
没有咆哮,没有攻击,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动静。仅仅是这“注视”,便让刚刚从翻滚中缓过气来的众人,如同被冰封般僵在原地,连思维都仿佛要冻结。那幽蓝火焰中,倒映不出任何景象,只有一片纯粹的、深不见底的冰寒,以及一种跨越了漫长纪元的……漠然。
陆凡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血液的流动都变得迟缓。他从未感受过如此“安静”的恐怖。与“地缚之影”的狂暴怨毒、冰河触手的疯狂贪婪不同,这目光的主人,仿佛凌驾于简单的情绪之上,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规则的体现——冰冷、死寂、永恒。
X-23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传递来的意念充满了本能的敬畏与恐惧:“……沉睡的……‘冰川古识’……或者……是它的……一部分……我们……闯入了……不应打扰的……沉眠……”
冰川古识?又是一个闻所未闻的称谓。但此刻追究这个名字的含义毫无意义。关键在于,它是敌是友?还是说,它根本不在乎他们这些“蝼蚁”?
幽蓝的“目光”缓缓移动,似乎扫过了狼狈不堪的众人,在昏迷的莉拉娜、虚弱的X-23、伤痕累累的巴恩和艾莉娅身上停留了片刻,最后,落在了陆凡身上,或者说,落在了他残缺右肩处那层微微蠕动的灰白色混乱能量膜上。
那一刻,陆凡感觉那目光似乎……“凝实”了一瞬。并非恶意,也非好奇,更像是一种……确认?或者说,某种古老的、近乎本能的对“异质”存在的感应?
覆盖着粘液和暗沉鳞片的“地面”——也就是这巨物的背部——极其轻微地起伏了一下,带动着整个岩洞都仿佛随之呼吸。没有攻击的意图,但也没有任何让他们离开的表示。它就那样静静地“注视”着,如同冰封的湖泊倒映着闯入的飞鸟,不带情绪,却蕴含着足以碾碎一切的、本质上的力量差距。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巴恩握着战斧的手青筋暴起,却不敢有任何动作。艾莉娅的箭搭在弦上,指尖因用力而发白。他们都知道,任何一丝攻击或逃跑的意图,都可能瞬间打破这脆弱的平静,招致灭顶之灾。
怎么办?留在这里,迟早会被这无形的压力逼疯,或者被外面可能追来的教团猎手发现。动,又可能立刻引发灾难。
陆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几乎冻结的思维分析。这“冰川古识”对他们没有立刻表现出攻击性,或许是因为他们太过渺小,引不起兴趣?又或者,它本身处于一种特殊的沉眠或约束状态,无法轻易行动?更可能的是,它察觉到了陆凡身上那点源于“混沌”的混乱能量,以及X-23身上的古老自然气息,这引起了它一丝本能的关注?
也许……可以尝试沟通?不是用语言,而是用能量,用本质的“气息”去传递无害、甚至请求庇护的意念?
这个想法极其冒险。但坐以待毙同样是死路一条。
陆凡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努力平复近乎凝固的心跳。他缓缓地、极其轻微地,开始调动体内那仅存的、如同风中残烛的源初之气。他没有将其外放,也没有试图去接触那幽蓝的目光,而是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这点微弱的力量,在体内形成一个极其简单、不断重复的“循环”——一个代表着“存在”、“循环”与“非攻击”的、最基础的规则意象。
同时,他集中意念,向着那幽蓝目光的方向,传递出最纯粹、最直接的意念,没有具体内容,只有一种混合了“寻求短暂停留”、“无意冒犯”、“尊重沉眠”以及“对抗外界侵蚀(指教团污染)”的模糊概念。
他不知道对方能否理解,甚至不知道对方是否有“理解”这种概念。这纯粹是一场赌博。
源初之气的循环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意念的传递也如同投入深海的石子。
时间再次流逝。幽蓝的目光依旧沉静,没有任何变化。
就在陆凡几乎要放弃,准备另寻他法时——
那覆盖着鳞片的“地面”,再次极其轻微地起伏了一下。
紧接着,岩洞深处,那两盏幽蓝“灯笼”的旁边,黑暗之中,悄无声息地“裂开”了一道缝隙。不是眼睛,也不是嘴巴,更像是一道自然形成的、通往这巨物身体更深处或它下方岩层的……入口?通道?
缝隙内部一片漆黑,散发着更加古老和冰冷的气息,但没有任何敌意。
同时,一道极其微弱、如同冰层下暗流涌动的、不带任何情绪的精神波动,拂过陆凡的意识。那波动太过隐晦,陆凡无法解读出任何具体信息,但他能“感觉”到一种模糊的指向——指向那道裂开的缝隙,以及一种……类似“交易”或“条件”的意味。
这巨物,似乎默许了他们进入那道缝隙暂避?甚至可能提供短暂的庇护?
但它想要什么?或者说,它需要他们做什么?
没有更多提示。那幽蓝的目光开始缓缓黯淡,仿佛要重新合拢,回归沉眠。巨物背部的起伏也趋于平缓。
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走!进那道缝!”陆凡当机立断,压低声音。
没有犹豫。艾莉娅和巴恩虽然不明所以,但信任陆凡的判断。他们搀扶起依旧昏迷的莉拉娜和虚弱的X-23,小心翼翼地走向岩洞深处那道裂开的缝隙。
缝隙比看起来要宽敞一些,内部是一条倾斜向下、天然形成的岩石甬道,岩壁湿滑,覆盖着厚厚的、发出微弱磷光的苔藓,提供了些许照明。空气更加寒冷,但出奇的纯净,没有任何污染气息,只有亘古的岩石与冰水的味道。
他们深入甬道,身后的入口并未关闭,但那股沉重的、被注视的压力,确实在进入甬道后迅速减弱、消失。仿佛那道缝隙是某种“界限”,一旦踏入,便暂时脱离了那“冰川古识”的直接关注范围。
甬道曲折向下,似乎通往这座冰川山体的更深处。走了约莫一刻钟,前方出现了一个相对宽敞的、半球形的小石室。石室中央有一个浅浅的、由滴水形成的冰水池,池水清澈见底,散发着淡淡的寒气。石室一侧的岩壁上,有一些天然形成的凹槽,里面竟然生长着几簇散发着柔和蓝白色微光的、类似地衣或微小蘑菇的植物,为石室提供了稳定的微弱光源。
这里,似乎是那“冰川古识”体内或与其伴生的一个相对安全、独立的小空间。
众人紧绷的神经终于略微松弛,纷纷瘫坐下来,处理伤势,补充水分(池水冰冷但纯净)。劫后余生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
但陆凡心中的疑虑却越来越深。那巨物为何要提供这样一个避难所?仅仅是因为他那点微弱的混沌气息和传递的意念?还是说,它也在“观察”他们?甚至……在等待着什么?
他走到石室边缘,触摸着湿冷的岩壁。岩壁的质感有些奇特,并非纯粹的岩石,更像是一种高度石化的……生物组织?他尝试将一丝感知渗透进去,却仿佛撞上了一堵无边无际的、冰冷而沉默的意志之墙,无法深入分毫。
这里确实是“庇护所”,但可能也是一个……无形的“囚笼”?
他将自己的担忧低声告知艾莉娅和巴恩。两人脸色也变得凝重。
“管它想干什么,先恢复点力气再说。”巴恩瓮声瓮气道,“外面全是教团的疯子和怪物,这里至少暂时安全。等长老醒了,或者咱们缓过劲来,再想办法找路出去。”
也只能如此了。众人开始轮流休息、警戒。陆凡靠坐在岩壁旁,闭目尝试恢复源初之气,同时分出一丝心神,时刻感应着外界——主要是甬道入口方向的动静。
时间在寂静与微光中缓慢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一个时辰,也可能更久。
一直昏迷的莉拉娜长老,睫毛忽然颤动了一下,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呻吟。
艾莉娅立刻上前,轻唤:“长老?”
莉拉娜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神起初有些涣散,但很快凝聚起来,扫过石室内的众人,尤其是在陆凡残缺的右肩和虚弱的X-23身上停留片刻,最后落在了石室那奇特的、仿佛带有生命感的岩壁上。
她没有立刻询问情况,而是缓缓坐起身,伸出手,轻轻按在冰冷的地面上,闭上了眼睛,似乎在感应着什么。
片刻后,她收回手,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以及更深沉的忧虑。
“孩子们,”她的声音依旧虚弱,但清晰了许多,“我们……可能进入了一个更加古老的‘局’中。”
她看向陆凡,目光复杂。
“庇护我们的,不是善意的盟友。它是‘冰川的守望者’,也是……‘门的初代囚徒’。它沉睡于此,既是为了镇压地脉深处更可怕的‘那个东西’,本身也构成了‘门’的一部分古老封印。”
“它默许我们进入,不是仁慈。而是因为……”
莉拉娜的声音顿了顿,一字一句道:
“它感应到了‘钥匙’的气息,就在我们中间。它想借我们的手,或者说,借‘钥匙’的力量,去完成一件它被束缚于此、无法亲自去做的事——加固那即将破碎的古老封印,或者……在封印彻底破碎前,获取封印核心的某样东西。”
“而‘钥匙’……”
她的目光,缓缓移到了陆凡胸前——那里,除了黯淡的“森林之泪”,空无一物。但陆凡却感觉,自己体内那点微弱的源初之气,以及右肩断口处那混乱的能量残余,仿佛在莉拉娜话音落下的瞬间,与这石室深处、与外面那沉睡巨物的意志,产生了某种极其隐晦、却又无法忽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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