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洞内死寂了片刻，只有众人粗重的喘息和外面风雪撞击冰壁的呜咽。暗红双月的光透过缝隙，在地面切割出诡异的几何图案，仿佛某种不祥的符印。
“那条胳膊……”巴恩终于打破了沉默，目光落在陆凡空荡荡的右肩上，那里覆盖的灰白能量膜在血色月光下微微蠕动，看起来分外扎眼。
“为了炸开一条路，代价。”陆凡声音嘶哑，没有过多解释。失去手臂的剧痛和空虚感此刻才如潮水般清晰涌来，但他强行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
艾莉娅已经用随身携带的最后一点精灵药膏处理了X-23肩膀的伤口，暂时阻止了污染的蔓延。她抬头看向陆凡，翠绿眼眸中除了忧虑，更多的是询问：“下面发生了什么？长老……刚才似乎有短暂苏醒？”
陆凡将裂谷底部遭遇精锐猎手、节点核心的干扰过程、右臂崩解、X-23的净化一击，以及最后那从节点残骸中蠕动的黑暗“碎屑”，还有“无面者”的出现和莉拉娜长老通过“森林之泪”传递的信息，尽可能简洁地说了一遍。
当听到“门”已成不稳定“伤口”，教团外围力量可能短暂空虚时，巴恩和艾莉娅的眼神同时亮了一下，但随即又被更深的凝重覆盖。
“所以，我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艾莉娅看向洞口缝隙外几乎完全重合的双月，“必须在仪式最终完成、教团重新掌控全局前，逃得足够远。”
“但往哪儿逃？”巴恩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这鬼地方四面八方都是教团的眼线和陷阱。我们连自己在哪儿都不太清楚。”
陆凡深吸一口气，感觉胸口依旧闷痛。“长老的指引是‘向门的反方向’。那个‘无面者’来自裂谷方向，也就是节点所在，大致是西南。‘门’应该在节点更深处或者与之相连的祭坛区域。那么反方向，就是东北。”
他指向冰洞深处。“这个洞，似乎不是死路。我刚才进来时感觉到有微弱的气流，来自更里面。或许有别的出口通向东北方向。”
艾莉娅立刻起身，向洞内探去。冰洞曲折，延伸向冰川内部。走了约十几米，前方果然出现了岔路，一条继续向深处，另一条则转向左侧，隐约有更明显的气流和一丝极其微弱的自然能量感应。
“这边。”艾莉娅指向左侧岔路，她的自然感知在这种环境下比陆凡的混乱感知更可靠。
众人立刻行动。巴恩重新背起莉拉娜，艾莉娅搀扶着虚弱但勉强能走的X-23，陆凡独自咬牙跟上。他的平衡感因失去右臂而严重受损，在湿滑的冰面上走得踉踉跄跄，残缺的肩膀不断传来冰冷的抽痛，提醒着他那部分肢体的“消失”并非幻觉。
左侧岔路越走越窄，有些地方需要侧身甚至匍匐才能通过。但气流的流动确实在加强，带来了新鲜但依旧冰冷的空气，以及……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冰雪气息的……湿润感？
“前面……好像是水？”走在最前面的艾莉娅停下脚步，低声道。
他们挤过一个狭窄的冰缝，眼前豁然开朗——一个不算大、但高度惊人的冰下空洞出现在眼前。空洞中央，是一个直径约五米的不规则冰湖！湖水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深蓝色，在洞口透入的黯淡天光（依旧是诡异的暗红色）和冰壁自身散发的幽蓝荧光照耀下，泛着粼粼微光。湖水并未结冰，水面飘荡着稀薄的白色寒气，一股纯净的、带着远古寒意的水汽扑面而来。
更令人惊讶的是，在冰湖对岸的冰壁上，生长着几簇散发着柔和淡蓝色光芒的、形似珊瑚又似冰晶的奇特植物。它们非常细小，光芒微弱，却给这个死寂的冰下空间带来了一丝生气。
“这是……‘远古寒髓湖’？”X-23传递来一丝带着惊异的意念，它似乎恢复了一点精神，凝视着那湖水，“……传说中……只在最纯净古老的冰川深处……极少数地脉节点交汇处……才会形成……蕴含未被污染的……远古水元素精华……和微量的……原生生命能量……”
原生生命能量？陆凡心中一动。这或许是他们急需的补给！无论是治疗伤势，还是恢复一点点力量。
但危险也可能并存。如此特殊的环境，难保没有守护的生物，或者……早已被教团的污染所侵染？
艾莉娅蹲在湖边，小心地用手舀起一点湖水。湖水触手冰凉刺骨，但出奇地纯净，没有任何污染气息。她仔细感应，点了点头：“很纯净的水元素，确实含有微弱的生命能量，对我的自然之力恢复有些许帮助。”她看向陆凡和X-23，“或许对你们也有用，但效果可能因人而异，而且不能多饮，过于寒冷。”
巴恩则更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尤其是对岸那些发光的植物。“好东西往往伴随着麻烦。俺觉得这里太安静了。”
陆凡也同意巴恩的谨慎。但他看着那清澈的湖水，感受着体内近乎枯竭的源初之气和右肩处那持续不断的、仿佛要冻结灵魂的寒意，一个想法冒了出来。那寒意来自混乱的规则能量残余，本质并非低温，而是一种“秩序缺失”带来的冰冷虚无。这“远古寒髓”蕴含的是纯净的、原生的水元素与生命能量，是否有可能……中和或缓解那种虚无感？哪怕只是暂时的。
“我需要尝试一下。”陆凡走到湖边，单膝跪下。他用左手掬起一捧冰冷的湖水，迟疑了一下，没有喝下，而是缓缓浇在了残缺的右肩断口处。
刺骨的冰冷瞬间传来，但紧接着，一种奇异的感受出现了。断口处那层灰白蠕动、带来虚无感的能量膜，在与湖水接触的刹那，竟然微微“瑟缩”了一下，仿佛遇到了某种让它不适的存在。虽然并未消散，但那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刺痛，似乎真的减弱了一丝丝。与此同时，湖水中那极其微弱的原生生命能量，也有一丁点渗透过能量膜，被他的身体本能地吸收，带来一丝细微的暖意和舒缓。
有效！虽然微乎其微，但确实有效！这湖水至少能暂时压制那混乱能量带来的负面效果，并补充一丝最基础的生命力！
“可以少量使用，但要快。”陆凡确认道。他没有贪婪地取用，而是只取了一小皮袋，递给艾莉娅，示意她也给X-23和自己补充一些。
艾莉娅和X-23依言尝试。艾莉娅饮用少量后，苍白的脸色略微好转，自然之力的恢复似乎快了一丝。X-23则将手浸入湖中，通过皮肤吸收，它身上被污染侵蚀的痕迹似乎被微弱地净化了一点点，虽然同样效果甚微，但总比没有强。
就在他们抓紧这难得的喘息之机，补充水分和微量能量时，一直警惕着周围环境的巴恩，忽然低喝一声：“有动静！”
众人瞬间紧张起来，武器在手（陆凡握紧了精灵短剑），看向巴恩示意的方向——冰湖对岸，那几簇发光植物的后方，一片阴影之中。
没有敌人冲出，也没有能量波动。
但一阵极其轻微、仿佛冰晶摩擦又像是什么东西在缓慢舒展的“沙沙”声，隐隐约约地从那里传来。
艾莉娅凝神感应，脸色微变：“不是活物……是植物？但……在动？”
话音刚落，对岸冰壁上，那些原本静止的淡蓝色发光“珊瑚”植物，其中最大的一簇，其“枝条”开始极其缓慢地、如同伸懒腰般向外舒展。随着它的舒展，其散发的淡蓝色光芒也变得明亮了一分，光芒中似乎有极其细微的、如同星尘般的光点在飘洒。
更奇异的是，随着这株植物的舒展，整个冰洞内的温度似乎又降低了一点点，但那种纯净的水元素和生命能量气息，却反而变得更加清晰、浓郁。甚至，陆凡感觉自己右肩断口处的混乱能量膜，都似乎被这光芒照耀得更加“安静”了一些。
这植物……似乎并非威胁，反而在释放某种……有益的能量场？
X-23传递来不确定的意念：“……从未见过……这种生命形态……它似乎……与‘远古寒髓’湖……共生……非常古老……意识朦胧……但……没有敌意……”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时，那舒展的植物顶端，几片最晶莹的“叶片”轻轻颤动，几点比尘埃还要细小的淡蓝色光点从中飘飞而出，如同被无形的气流推动，缓缓飘过冰湖，竟朝着陆凡的方向飞来。
光点落在陆凡残缺的右肩断口处，融入那层灰白色的能量膜中。
没有炽热或温暖的感觉。
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
断口处那持续不断的、深入灵魂的冰冷抽痛和虚无感，仿佛被一层极薄极韧的冰纱轻轻覆盖、隔绝了。虽然混乱能量依旧存在，带来的负面影响却大大减弱。更重要的是，陆凡感觉自己近乎枯竭的精神，为之一振，如同在燥热的沙漠中吸入了一口清凉湿润的空气。
这古老的冰下植物，似乎在用它的方式，表达着某种……模糊的善意？或者说，是对“混乱”与“污染”的本能排斥与净化倾向？
这意外的发现让众人心中稍安。或许，这片未被污染的远古寒髓湖，以及这奇特的共生植物，是这片被终末教团荼毒的冰原中，为数不多的“净土”。
他们不敢久留，补充了水分和微量能量，又用皮袋装了一些寒髓湖水备用。那株植物在释放了光点后，便停止了舒展，光芒也恢复了原来的微弱状态，仿佛重新陷入了漫长的沉眠。
就在他们准备寻找冰洞另一端的出口，继续向东北方向逃离时，走在最前面探路的艾莉娅，忽然僵在了冰洞的一个转弯处。
“怎么了？”巴恩压低声音问。
艾莉娅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手，指向转弯处冰壁上，一个极其隐蔽的、被薄冰覆盖的凹陷处。
众人凝神看去。
只见在那冰壁凹陷中，冻结着一小块……暗红色的、正在极其缓慢地搏动着的……肉瘤组织。
肉瘤表面布满细密的血管纹路，中央镶嵌着一颗米粒大小、不断闪烁着微光的黑色晶体。一股极其微弱、但绝不可能认错的——虚空污染气息，正从这小小的肉瘤中散发出来。
而在肉瘤下方，冰壁上还刻着几个扭曲的、新近留下的亵渎符文，符文末端延伸出一条几乎看不见的、由暗影能量构成的细线，悄无声息地没入冰壁深处，不知通向何方。
这绝不是天然形成的，也不是无意中掉落的。这是一个……微型的、精心布置的……
监视法阵。
他们的行踪，可能早就暴露了。这个看似“净土”的冰下空洞，或许本身就是一个温柔的陷阱。
而几乎在艾莉娅发现这监视法阵的同一瞬间，那米粒大小的黑色晶体，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红光！尖锐的、只有特定频率才能感知到的警报波动，沿着那条暗影细线，瞬间传向不知何处的远方！
冰洞外，风雪呼啸的夜空中，那轮几乎完全重合的血色双月，边缘骤然亮起了一圈妖异的紫黑色光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