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凡甚至来不及看清那蠕动黑暗的具体形态，心中警兆便如同被冰水浇透般骤然炸开。那绝非节点崩溃后残留的普通污染造物，散发出的气息更加古老、更加深邃，带着一种近乎“饥饿”的规则渴望。它甫一出现，周围尚未平息的能量乱流都似乎受到了无形的牵引，变得粘稠而迟滞。
不能回头，甚至不能有片刻停留。他死死咬住牙关，将几乎要虚脱的X-23半拖半拽着，一头扎进了前方那道狭窄向上的冰隙。
冰隙内部幽暗潮湿，两侧是光滑坚硬的万年冰壁，仅容一人勉强通过。后方裂谷底部传来的崩塌轰鸣与那令人心悸的黑暗蠕动感，被厚实的冰层隔绝了大半，但一种无形的、仿佛被更高维度存在“注视”的冰冷压力，却如同附骨之疽，紧紧缠绕着他们。
“那东西……是什么？”陆凡喘息着，用意识向X-23询问，同时左手摸索着冰壁，艰难向上攀爬。冰隙并非垂直，有一定坡度，但覆着一层薄冰，极其湿滑。
X-23的状态极差，自然能量几乎耗尽，肩膀的伤口虽被它用残余力量暂时封住，但污染侵蚀的痕迹仍在蔓延。它传递来的意念断断续续，充满了困惑与一丝罕见的惊惧：“……不……知道……从未……感知过……类似的存在……它……不像纯粹的污染造物……也不像……自然的生命……更像……某种……规则的……‘碎片’……或者……‘影子’……因节点的毁灭……和双月的力量……被短暂……吸引或……唤醒……”
规则的碎片？陆凡心头一沉。这意味着那东西的危险性可能远超物理层面的怪物，涉及更本质的层面。他不由得想起自己右臂崩解时释放的混乱规则能量，难道与此有关？还是说，这鬼东西本就是终末教团仪式计划中的一环，节点的毁灭反而加速了它的显现？
没有答案。冰隙蜿蜒向上，不知通往何处。攀爬了约莫一刻钟，后方那令人不安的“注视感”似乎减弱了一些，但并未消失。陆凡的体力也逼近极限，左臂因持续用力而酸痛颤抖，残缺的右肩处寒意更甚，仿佛有冰冷的藤蔓正沿着断口向体内扎根。
就在他几乎要脱手滑落时，前方透来一丝微弱但真实的天光，以及隐约的风雪呼啸声。出口近了！
他精神一振，奋力向上。冰隙尽头，是一个被积雪半掩的狭窄洞口，仅能供人匍匐钻出。陆凡先探头出去，凛冽的风雪立刻扑面而来，但视野豁然开朗——他们似乎来到了裂谷侧上方一片相对平缓的冰川斜坡上，距离谷底已有相当高度。下方裂谷中仍不断传来闷雷般的塌陷声响，混乱的能量波动如同涟漪般扩散，但至少暂时脱离了最危险的核心区域。
他先将虚弱的X-23推了出去，然后自己才费力地爬出洞口，瘫倒在冰冷的雪地上，大口喘息，冰冷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
暂时安全了……吗？
陆凡挣扎着坐起，看向X-23。古老生命体蜷缩在雪中，气息微弱，但眼神还算清醒。他又低头看向自己的右肩，断口处依旧覆盖着那层不稳定的混乱能量，像一层灰白色的、微微蠕动的薄膜，隔绝了血肉，也带来了持续的冰冷与虚无感。失去右臂的影响比他预想的更大，不仅是战斗力的折损，更是一种平衡感和能量运转路径的被强行改变，让他感到别扭而虚弱。
必须尽快与艾莉娅和巴恩他们会合。他们从管道滑降时失散，不知现在情况如何。陆凡试图通过“森林之泪”感应艾莉娅的位置，但或许是距离过远，或许是被裂谷混乱的能量场干扰，只能感受到极其微弱的、大致的方向指引，来自他们最初下来的裂谷另一侧。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并非来自下方裂谷，也非来自敌人。
而是来自天空。
陆凡下意识地抬头，瞳孔骤然收缩。
天空中，那轮边缘带着暗红轮廓的月亮，其“重叠”的程度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深！第二道轮廓不再是淡淡的虚影，而是变得越来越清晰、凝实，颜色也愈发深邃暗红，仿佛另一轮真正的血月正在从虚空中“挤”出来，与原本的月亮缓缓重合！
双月同辉的景象变得更加诡异和不祥。暗红色的月光洒落在无边无际的冰原上，给洁白的冰雪蒙上了一层污血般的色泽。整个世界的光线都变得浑浊而压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和躁动。
更让陆凡心悸的是，在那双月的光辉交织之处，天空似乎变得……有些“模糊”？仿佛有一层极薄极淡的、水波般的扭曲在不断荡漾，又像是玻璃上出现了细微的裂痕。一股微弱但无比精纯的、混合了冰冷死寂与终极毁灭意味的“气息”，正从那扭曲的“裂痕”中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
那不是这个世界的气息。
那是……“门”的另一边，“终末之景”的气息！
终末教团的仪式，正在加速！三轮血月重合的过程，恐怕比他预想的更快！而“门”的稳定性，显然随着两个节点的接连被破坏（一个次级心脏，一个重要锚点），并未如预期般被阻止，反而可能因为某种未知的机制或教团的紧急应对，出现了更加剧烈和不稳定的变化！
“必须……立刻……找到他们……离开这片区域……”X-23的意念带着前所未有的紧迫，“……双月的力量……在加强……‘门’的波动……会吸引……更可怕的东西……也会……让教团的疯子……更加疯狂……”
陆凡点头，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他挣扎着站起，用左手将X-23搀扶起来。两人都已是强弩之末，但在双月诡异光芒的照耀下，连风雪似乎都带上了一种粘滞的恶意，催促着他们必须移动。
他们沿着冰川斜坡，朝着“森林之泪”感应的方向，艰难跋涉。雪很深，风很大，双月的光让阴影变得格外浓重而扭曲，仿佛随时会有东西从阴影中扑出。陆凡的感知全力张开，警惕着可能来自教团猎手或冰原怪物的袭击，也警惕着天空那越来越明显的“裂痕”。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了一片被巨大冰柱群环绕的相对平坦区域。冰柱如同沉默的巨人，在血色月光下投下交错狰狞的影子。而在冰柱区域的边缘，陆凡看到了熟悉的痕迹——一道深深的、新鲜的滑降擦痕，从裂谷方向延伸而来，尽头处还有零星几点尚未被风雪完全掩盖的、属于精灵皮甲的特殊纤维。
是艾莉娅他们留下的痕迹！他们很可能也从这个方向逃出来了！
陆凡精神一振，加快脚步。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踏入冰柱区域时，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咔哒”声，从左前方一根最粗大的冰柱阴影后传来。
那不是风雪的声音，也不是冰层自然开裂的声音。那是……金属或晶体轻轻碰撞的脆响，带着一种刻意压抑的节奏感。
陆凡猛地停下脚步，将X-23护在身后，残缺的左臂下意识挡在身前，尽管他知道这毫无用处。源初之气枯竭，右臂已失，唯一的武器只有别在腰间、几乎没怎么用过的精灵短剑。
冰柱的阴影缓缓蠕动，一个身影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
并非冰原猎手。
那是一个穿着深紫色镶银边长袍的身影，袍子华贵而古老，在血色月光下流淌着幽暗的光泽。他脸上戴着一张没有任何花纹的纯白色面具，只露出下巴和一双眼睛。那双眼睛……没有瞳孔，只有一片不断旋转的、仿佛将星辰湮灭景象浓缩其中的深邃黑暗。他手中并未持任何武器，只是随意地垂在身侧，但仅仅是站在那里，周围的风雪便自动绕开，形成一片诡异的宁静区域。
强大的威压如同实质的潮水般弥漫开来，远胜之前的任何祭司或猎手。这不是单纯的能量强大，而是一种位阶上的、近乎规则层面的压迫感。
“不错的挣扎。”面具人的声音响起，平淡，温和，甚至带着一丝赞赏，却冰冷得没有一丝人类情感，“毁掉一个次级心脏，又干扰了一个重要锚点，甚至短暂惊动了‘沉眠的碎屑’……以你们的状态，堪称奇迹。”
他微微偏头，那深渊般的眼眸“看向”陆凡残缺的右肩，又“扫过”虚弱的X-23。“混沌的种子……古老的林语者……有趣的组合。难怪主教们如此重视，要求务必‘完整’地带回。”
他向前踏出一步，并未施展任何法术或武技，但陆凡却感觉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了，无形的力量束缚住他的四肢，连呼吸都变得困难。X-23也发出一声闷哼，身体微微颤抖，对抗着这股压制。
“不必紧张。”面具人语气依旧平淡，“在仪式完成前，你们还有价值。尤其是你，”他的目光锁定陆凡，“你体内那点混沌，以及……你与‘守望者’遗产那微弱的共鸣，或许能成为仪式最后阶段……一点意外的‘调味品’。”
他伸出苍白修长的手指，隔空轻轻一点。
陆凡感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而霸道的意念，如同最锋利的锥子，直接刺向他的意识深处，要强行攫取某些信息，或留下某种印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陆凡胸前那枚一直沉寂的“森林之泪”，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翠绿色光芒！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坚韧不屈的生命意志，形成一层薄薄的、却异常稳固的翡翠色护罩，将他和X-23笼罩其中！
面具人那无形的意念冲击撞在护罩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竟被稳稳挡住！
“嗯？”面具人第一次发出了带着一丝讶异的轻哼，深渊般的眼眸中旋转的黑暗似乎加快了一丝。
而与此同时，陆凡感觉自己的意识被猛地拉入了一片翠绿色的、充满生机的光之海洋。一个熟悉而温和、此刻却带着无比严肃意味的声音，直接在他灵魂深处响起，赫然是昏迷已久的莉拉娜长老！
“孩子……听我说……时间不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