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梧的“死讯”传进相府时，赵无极正在批阅奏章。他放下朱笔，盯着那张染血的布条看了很久，才问：“尸体呢？”
“没找到。”报信人低头，“只在西市酒楼后巷发现血迹和半块玉佩，碎了。”
赵无极冷笑一声：“谢昭昭这是连自己人都舍得扔。她越慌，我越要逼她。”
他提笔写令，命禁军右营即刻开拔，进驻太庙外围，名义是“护卫血诏安全”，实则是要把谢昭昭堵在神道上。
消息传到东宫，崔婉儿急得直跺脚：“他真调兵了！三千禁军，把太庙围得水泄不通。”
谢昭昭正系腰带，闻言头也不抬：“让他围。围得越紧，待会儿收尸越方便。”
她转身披上外袍，袖中暗藏短刃，腰间挂的是东宫金印。铜印沉甸甸的，压着她的步子，也压着她的命。
慕容轩从侧门进来，神色凝重：“朔方王的人动了，昨夜离京，往北去了。看来青梧的假死让他们信了。”
“信就好。”谢昭昭点头，“你的人埋伏好了吗？”
“神道两侧，屋顶、树后、石像底，全是我们的人。只要禁军一进太庙，退路立刻切断。”
“萧景琰那边呢？”
“守卫已换。太庙后门留了三条活路，全是他的亲信把守。”
谢昭昭走到案前，拿起一封盖着金印的信，递给慕容轩：“把这个，想办法送到朔方王手里。就说——血诏是假的，但金印是真的。我要他亲眼看着赵无极怎么死在我手上。”
慕容轩接过信，犹豫了一下：“你真要把太庙当战场？那里可是皇家祖祠，动刀兵是大忌。”
“忌？”谢昭昭笑了，“赵无极想杀我那天起，就该知道这世上没什么是不能破的。他要的是我的命，我要的是他的根基。谁还管什么祖宗规矩。”
她推门出去，天刚亮，风很冷。东宫外已有马车等候，车帘低垂，无人说话。她上车，车轮碾过青石板，声音闷而稳。
太庙门前，禁军列队，甲胄森然。赵无极站在台阶上，负手而立，见她下车，嘴角微扬：“太子妃病愈得真是时候。”
谢昭昭走上台阶，与他平视：“相爷调兵围庙，也是时候得很。”
“为国护诏，职责所在。”赵无极侧身让路，“请。”
她迈步进庙，脚步不疾不徐。太庙内香火缭绕，牌位林立，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她走到正殿中央，转身面对赵无极：“血诏就在这地砖下。相爷要不要亲自挖？”
赵无极眼神一沉：“太子妃若肯交出来，老夫自当亲手奉还陛下。”
“我不信你。”她摇头，“你连先帝的牌位都敢挪，还会在乎一张纸？”
赵无极不再废话，挥手示意。禁军涌入，刀剑出鞘，直指谢昭昭。
她站着没动，只是轻轻抬手，做了个手势。
下一刻，神道两侧屋顶同时掀开瓦片，弓弩齐发。禁军阵型大乱，有人倒地，有人回防，却不知箭从何来。殿内守卫突然倒戈，反手制住身边同袍，动作干净利落。
赵无极脸色骤变：“你早有准备？”
“从你派人截杀青梧那天起，我就在等这一刻。”谢昭昭从袖中抽出短刃，“三千禁军？我给你留五百活口，够你回相府写遗书了。”
殿外喊杀声四起，殿内却安静得可怕。赵无极盯着她，忽然笑了：“你以为杀了我，就能坐稳江山？朔方王不会让你活，世家也不会真心服你。你不过是个女人，拿什么跟天下争？”
“我拿命争。”她向前一步，“你挡我一次，我杀你一回。挡十次，杀十回。直到没人敢站在我面前。”
赵无极猛地拔剑，剑锋直取她咽喉。她侧身避过，短刃顺势划向他手腕。他收剑后退，怒喝：“拿下她！”
可殿内守卫早已不是他的人。萧景琰从柱后走出，无声无息，却让赵无极的剑再不敢动。
“你……”赵无极咬牙，“前朝余孽，也配站在这里？”
萧景琰没说话，只是抽出腰间长刀，横在赵无极颈侧。
谢昭昭走到赵无极面前，伸手扯下他腰间令牌：“从现在起，禁军归我。”
赵无极瞪着她，眼中有恨，也有惧：“你会后悔的。”
“我最后悔的，就是没早点杀你。”她转身，对萧景琰说，“押下去，别让他死了。我要他活着看我登基。”
殿外战局已定。禁军溃散，死伤遍地。慕容轩快步进来，低声：“朔方王的人在城外十里坡停下了，似乎在等什么。”
谢昭昭点头：“放消息，就说赵无极被擒，血诏现世。让他以为大局已定，放松警惕。”
她蹲下身，用短刃撬开一块地砖。砖下果然有东西——半卷残图，墨迹斑驳，画的是山川走势，上有龙纹标记。
慕容轩凑近看：“这是……前朝龙脉图？”
“一半。”她将图收好，“另一半在朔方王手里。他以为我为了身世才动手，其实我要的是这个。”
萧景琰看着她，眼神复杂：“你早就知道地砖下有东西？”
“猜的。”她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赵无极这么急着找血诏，说明他怕的不是诏书，而是别的。太庙是皇家重地，除了血诏，还能藏什么让他寝食难安？”
她走向殿门，阳光刺眼，她眯了眯眼：“走吧，该去收拾残局了。”
三人出殿，台阶下尸横遍地，血染白石。禁军俘虏跪了一地，无人敢抬头。
崔婉儿匆匆跑来，脸色发白：“你没事吧？我听说赵无极亲自出手了！”
“没事。”谢昭昭拍拍她的肩，“去安排大夫，给伤者治伤。活着的，一个别杀。”
崔婉儿点头，又问：“接下来去哪？”
“回东宫。”她回头看了眼太庙，“这里脏了，得重新打扫。”
马车驶离太庙，萧景琰骑马随行。车内，谢昭昭靠着车壁闭目养神，手中仍攥着那半卷残图。
慕容轩骑马靠近车窗，低声：“朔方王若知道你骗他，必会反扑。”
“让他来。”她睁开眼，“我等着。”
车轮滚滚，驶向东宫。街道两旁百姓探头张望，窃窃私语。有人认出是太子妃的车驾，赶紧低头回避。
回到东宫，谢昭昭径直走进书房，将残图摊在案上。萧景琰跟进来，关上门。
“你真要称帝？”他问。
“我说过会。”她没抬头，“不是为了正统，是为了活命。”
“如果……我拦你呢？”
她终于抬头，直视他：“你会吗？”
他沉默良久，转身离开。
门外，崔婉儿端着药碗等在廊下：“他走了？”
“嗯。”谢昭昭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苦。”
“良药都苦。”崔婉儿接过空碗，“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等。”她走到窗边，“等朔方王送上门，等世家表态，等天下人看清楚——谁才是能活下去的那个。”
夜深，谢昭昭独自坐在灯下，手指摩挲着残图边缘。图上龙纹残缺，像断掉的命脉，也像未完的棋局。
窗外传来轻响，是萧景琰去而复返。他站在院中，没进门，只隔着窗问：“需要我做什么？”
“站在我身后。”她说，“一直站在我身后。”
他没应声，身影却没动。
灯影摇曳，映在墙上，像两个人并肩而立。
远处更鼓敲响，三声过后，京城陷入寂静。只有东宫书房的灯，还亮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