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梧推门进来时,谢昭昭正将写好的信折进信封,指腹压过火漆,盖上私印。她没抬头,只问:“玉佩仿得如何?”
“能以假乱真。”青梧从袖中取出木匣,打开,半块凤徽玉佩静静躺在红绒布上,“纹路、缺口、包浆,都按你给的那半块一模一样复刻。连内侧‘归’字暗记都做了。”
谢昭昭拿起玉佩,在掌心掂了掂,点头:“明日你就动身,走水路北上,经沧州入朔方旧境。对外宣称是太子妃派去冰湖宫筹备北巡祭礼的内侍,带足仪仗,大张旗鼓。”
“引蛇出洞?”青梧低声。
“对。朔方王若真在冰湖宫,必会派人查探。你把这玉佩亮给他的人看——他认得这东西,也认得我母亲的印。”她合上木匣,递过去,“记住,别主动找他。让他来找你。”
青梧收好玉佩,转身要走,又被叫住。
“路上小心赵无极的人。他不会让你顺利到北境。”
“明白。”
青梧退下后,谢昭昭提笔另写一信,落款处加盖母印。信纸摊开,墨迹未干,她盯着“朔方王亲启”五个字,指尖在“嗣子归宗”四字上轻轻点了点,才折起封口。
次日清晨,崔婉儿带着药炉和两名咳喘不止的老嬷嬷进了东宫偏院。院门紧闭,浓烟自窗缝溢出,飘出院墙。街市上很快传开——太子妃咳血不止,怕是熬不过这个月。
与此同时,青梧率十名内侍乘官船离京,旌旗招展,锣鼓喧天,沿途张贴告示:太子妃将亲赴北境祭祖,命地方官府整修驿道、备办供品。
消息传至相府,赵无极正在用早膳。他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角,问报信人:“她真病了?”
“千真万确。东宫请了三位太医,药渣倒了一筐。流民区的孩子都说看见血帕子。”
赵无极冷笑:“装的。她刚收拾完镇北王的死士,转头就病得起不来床?骗鬼呢。”
“可青梧确实带人往北去了,还打着太子妃旗号。”
“那就更可疑了。”赵无极起身,“传令下去,盯紧北境所有关卡。青梧身边那十个人,一个都不准漏。我要知道他们每一步踩在哪。”
三日后,青梧抵达沧州渡口。官船靠岸,地方官率众迎候,摆香案、献牲醴,排场十足。青梧下船,当众取出玉佩,高举示众:“此乃太子妃母族信物,奉命呈予朔方王,以证血脉相连。”
人群中有几双眼睛骤然缩紧。
当晚,青梧宿在官驿。半夜,屋顶瓦片轻响。他翻身坐起,手按腰间短刀,却没动。窗外黑影掠过,脚步声渐远。
五日后,一封密信自冰湖宫方向送出,快马加鞭直奔京城。信使在城外三十里被截——萧景琰的人。
萧景琰亲自拆信,扫了一眼内容,脸色微变。他策马回城,直入东宫,将信递给谢昭昭。
信纸展开,字迹潦草,显然是仓促所书。前半段是客套话,后半段突然转折:“既持玉佩,当知嗣子归宗之义。贵妃临终托孤,非为私情,实为法统。望太子妃慎思。”
谢昭昭盯着“嗣子归宗”四个字,手指收紧,纸页边缘皱起。
“什么意思?”萧景琰问。
“意思是……”她抬眼,声音很轻,“我不是什么长公主之女。我是前朝皇帝的血脉,正统继承人。”
萧景琰沉默片刻:“朔方王故意写这封信,就是要你知道。”
“他知道我会截信。”她将信纸按在案上,“他算准了赵无极会拦我,算准了你会替我挡刀,也算准了……我看到这四个字,就再也坐不住。”
“你要去冰湖宫?”
“不。”她摇头,“现在去,就是送死。赵无极巴不得我离开京城,朔方王也想逼我露底牌。我偏不。”
她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晨光透进来,照在她脸上。
“传令下去,明日大开宫门,宴请六部尚书。就说……太子妃病愈,要议北巡事宜。”
萧景琰皱眉:“太冒险。赵无极一定会动手。”
“那就让他动。”她回头,嘴角扬起,“我要他以为我急了,以为我慌了,以为我为了身世什么都顾不上。等他出手,我就把他连根拔起。”
午后,崔婉儿匆匆赶来:“赵无极调了禁军右营,说是要‘护送’太子妃北巡,实则是想在路上解决你。”
“让他调。”谢昭昭正在梳头,铜镜里映出她平静的脸,“再放个消息出去——就说我在太庙地窖找到了先帝血诏,上面写着‘传位于嗣子’。”
崔婉儿瞪大眼:“哪来的血诏?”
“没有血诏。”谢昭昭放下梳子,“但赵无极会信。他比谁都怕这个。”
傍晚,相府密室。赵无极盯着刚送来的密报,额头青筋跳动:“血诏?她哪来的血诏?”
幕僚低声道:“或许是诈。但万一……是真的呢?”
赵无极猛地拍桌:“查!给我查太庙地窖!掘地三尺也要把东西找出来!”
同一时刻,慕容轩潜入东宫,带来新消息:“朔方王的人已经混进京城,藏在西市酒楼。他们带了真的玉佩另一半,想和青梧手里的对上。”
谢昭昭笑了:“让他们对。告诉青梧,把假玉佩交给他们,然后……装作被灭口。”
慕容轩一愣:“你要青梧假死?”
“对。让朔方王以为信物已毁,线索断了。他才会放松警惕,亲自现身。”她走到地图前,点了点冰湖宫位置,“等他出来,我就给他一份大礼。”
夜深,萧景琰站在廊下,看着谢昭昭房里的灯还亮着。他推门进去,发现她正伏案写东西。
“还不睡?”
“在写给朔方王的第二封信。”她头也不抬,“这次不盖母印,盖东宫金印。”
“为什么?”
“因为我要告诉他——”她停下笔,抬头看他,“我不在乎是不是嗣子。我在乎的是,谁挡我的路,我就杀谁。”
萧景琰沉默良久,忽然说:“如果……你真是前朝继承人,你会称帝吗?”
“会。”她毫不犹豫,“不是为了正统,不是为了血脉。是为了活下去,为了不让别人决定我的生死。”
他点点头,转身要走,又被她叫住。
“萧景琰。”
“嗯?”
“如果有一天,我坐上那个位置,你会站在我身后吗?”
他没回答,只是轻轻关上了门。
门外,月光照在地上,像一把未出鞘的刀。
屋内,谢昭昭继续写信,笔尖划过纸面,沙沙作响。最后一行写完,她吹干墨迹,折好,放进信封。
信封上,只写了三个字:
等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