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仆刚走,谢昭昭便转身进了内室。她没坐下,直接走到柜前,拉开最下层抽屉,取出那本旧册子和半张地图,摆在案上。萧景琰站在门边,没出声,只看着她动作。
“我要去太庙。”她说。
“现在?”
“对。赵无极既然敢提血书,就说明他手里真有东西。诏书上的朱批不够,我得亲眼确认。”
萧景琰没劝,只说:“我陪你。”
两人再次从侧门离开东宫,天光已亮,街市渐起人声。他们没走正路,绕巷穿屋,避开巡卫,一路沉默抵达太庙后墙。萧景琰撬开暗门,引她入内。
地窖依旧阴冷,石阶湿滑。谢昭昭提灯在前,脚步稳而轻。到第三排石龛处,萧景琰挪开佛像,伸手探进小洞,取出黄绢诏书,递给她。
她展开,目光直落“朔方王监国”五字旁的朱批。指尖抚过墨迹,停在边缘一处极淡的印痕上。她皱眉,凑近细看,又翻转诏书背面——一枚小巧私印赫然在目,纹样清晰。
她呼吸一滞。
“怎么了?”萧景琰问。
“这印……我见过。”她从袖中取出一块残布,是幼时襁褓一角,母亲亲手缝入,从未离身。她将残布与私印比对,纹路完全吻合。
萧景琰低头看了一眼:“你母亲的印?”
“应该是。”她收起残布,盯着诏书,“赵无极没骗我。血书是真的,我母亲确实和朔方王有关。”
“你想去北境?”
“必须去。”她卷好诏书,放回原处,“但不能现在动身。赵无极故意放出消息,就是想逼我离京。他若趁我不在动手,京城就完了。”
“所以?”
“将计就计。”她转身朝外走,“我假装染疫,闭门不出,让崔婉儿散布消息,说我病重难行。赵无极信了,就会放松警惕。镇北王那边,也会以为我没动静,死士不会提前设伏。”
“你想引他们出手?”
“对。我越不动,他们越急。等他们忍不住派人来查、来杀,我们就能抓活口,撬出朔方王的底细。”
回到东宫,谢昭昭立即召来崔婉儿。
“从今天起,对外说我染了风寒,卧床不起。药炉摆在外间,每日煎三次,浓烟要飘出院墙。流民区找几个孩子,让他们传‘太子妃咳血’的消息。”
崔婉儿点头:“我这就安排。”
“别演得太假。找两个真病的老嬷嬷守在我门外,轮流咳嗽。赵无极的人会来探,得让他们信。”
“明白。”
崔婉儿退下后,谢昭昭换上素衣,躺到床上,命人放下帘帐。青梧从窗边闪身进来,低声禀报:“镇北王前锋营已收到‘凤归旧巢’消息,正在调兵往朔方旧宫方向。”
“很好。”她靠在枕上,“告诉慕容轩,粮道截断后,留一条小路,让赵无极的人能送信出去。”
“留活路?”
“对。我要他们把‘太子妃病危’的消息传给镇北王。他若信了,就会派死士半路截杀——正好省得我去找他们。”
青梧领命离去。
午后,赵府果然派人来探病。谢昭昭让亲卫挡在院外,只准老医官一人入内。帘帐未掀,医官隔着纱诊脉,听她咳嗽几声,便开了安神养气的方子,匆匆离去。
傍晚,萧景琰带回密报:“镇北王死士已离营,走西山小径,目标明确——是你。”
谢昭昭正在喝药,闻言放下碗:“多少人?”
“十二骑,首领叫秦岳,擅使双刀,曾在边关屠过整支商队。”
“让他来。”她擦了擦嘴角,“我倒要看看,是谁给他的胆子,敢动东宫太子妃。”
“你打算在哪接他们?”
“城北三十里,老槐坡。”她起身走到地图前,点了点位置,“那里三面环林,一面陡坡,最适合埋伏。你带人藏在东侧,我亲自在坡顶等他们。”
“太险。”
“不险,他们不上钩。”她回头看他,“你只需确保没人逃出去。活捉秦岳,我要问他,谁指使他杀我。”
萧景琰没再劝,只说:“我会在你身后十步,不现身,但随时能出手。”
“不用。”她摇头,“这次,我一个人面对。他们以为我病弱可欺,那就让他们看看,什么叫修罗手段。”
夜深,谢昭昭换上轻甲,束发戴冠,腰间佩剑。她没带多余护卫,只带了青梧和两名死士,悄然出城。马车行至老槐坡,她下车步行,登上坡顶,负手而立。
月光清冷,树影婆娑。远处马蹄声渐近,十二骑黑衣人疾驰而来,勒马停在坡下。
为首者摘下面巾,正是秦岳。他抬头望坡上人影,冷笑:“太子妃好胆量,竟敢独自迎敌。”
谢昭昭没答话,只缓缓抽出剑。
秦岳挥手,十一骑散开,呈包围之势缓步上坡。谢昭昭站在原地,等他们靠近至十步内,才开口:“谁派你们来的?”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秦岳拔刀,“太子妃若肯自刎,我们留你全尸。”
“赵无极给了你们什么?”
“足够买下整个北境的钱。”
谢昭昭笑了:“可惜,你们拿不到了。”
话音未落,她身形暴起,剑光如电,直取秦岳咽喉。秦岳横刀格挡,火星四溅。其余死士围攻而上,刀锋交错,杀气凛冽。
谢昭昭剑法凌厉,招招致命,片刻间已伤三人。秦岳怒吼,双刀齐出,逼她后退。她借势跃上树干,居高临下,连刺数剑,又逼退两人。
秦岳见状,吹响哨音。林中忽现弓弩手,箭矢破空而来。谢昭昭翻身落地,滚入草丛,箭雨落空。
萧景琰的声音从林中传来:“动手。”
刹那间,数十名黑衣死士从东侧杀出,与镇北王死士混战一处。秦岳大惊,欲抽身撤退,却被谢昭昭一剑封住退路。
“跑什么?”她剑尖抵住他胸口,“告诉我,朔方王是谁?”
秦岳咬牙:“杀了我,你也别想知道。”
“我不杀你。”她收剑,“我把你交给赵无极,让他知道,你连个病弱女人都杀不了。”
秦岳脸色骤变:“你……你怎么知道?”
“赵无极让你杀我,不是为灭口,是为试探朔方王的态度。”她逼近一步,“你若成功,朔方王会重用你;若失败,赵无极就除掉你这个废物。”
秦岳沉默。
“说吧。”她声音冷下来,“朔方王是不是我舅舅?”
秦岳猛地抬头:“你……你怎么知道沈贵妃的事?”
谢昭昭眼神一凝。
萧景琰从林中走出,手中拎着一名俘虏,扔在秦岳脚边:“他招了。朔方王确与沈贵妃有旧,当年密诏,是你母亲亲手盖印。”
谢昭昭盯着秦岳:“血书在哪?”
秦岳闭嘴不言。
萧景琰拔刀架在他颈上:“不说,我现在就送你去见阎王。”
秦岳终于开口:“在朔方王手里。赵相爷只是中间人。”
“朔方王在哪?”
“北境冰湖宫。”
谢昭昭收剑入鞘:“带他下去,严加看管。”
死士押走秦岳后,萧景琰走到她身边:“你真要去冰湖宫?”
“去。”她望着北方,“但不是现在。先把京城清理干净,再亲自去见他。”
“赵无极不会给你时间。”
“那就让他乱起来。”她转身下坡,“明天一早,让崔婉儿放出消息——我病愈了,还要北巡祭祖。”
萧景琰跟上:“他若提前动手?”
“正好。”她冷笑,“借他的刀,劈开真相。”
回到东宫,天已微明。谢昭昭没休息,直接召来亲卫,下令封锁北门,严查所有出城车辆。她坐在案前,铺开新纸,提笔写下“朔方王亲启”五字,盖上私印。
青梧推门进来:“秦岳招了更多。他说,朔方王手中不止血书,还有你母亲的遗物——一枚凤徽玉佩。”
谢昭昭笔尖一顿。
她从袖中取出木匣,打开,半块玉佩静静躺在其中。她摩挲着玉上纹路,轻声说:“另一半,就在他手里。”
窗外晨光初现,照在她脸上,映出一抹决绝。
“母亲,等我。”